一天、兩天、三天……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一直都沒有耿記的人過來。
當初她是不是該多找幾家鋪子試試?陶欣然冒出了這個念頭,實在是當初那個劉掌櫃人太好了,讓她懷抱著很大的希望,以至于她沒想過要找其他店鋪寄賣,現在隨著等待的日子過去,她不禁焦慮起來。
「不行!我要對我做的洗發精有信心才對,或許這兩天就有好消息了,再多等等吧!」
陶欣然鼓勵完自己便去廚房煮飯,煮完飯,她听到門前傳來聲音,心想應該是叔叔嬸嬸從市集回來了。
怎料一踏出廚房,就見牛車是隔壁王大叔駕回來的,叔叔被嬸嬸和王大叔一起攙扶下車,而他的左腿上綁了個木板。
陶欣然腦里頓時一片空白,只能先跟著他們進廳里再說,看到叔叔坐好,她這才發問道︰「叔叔怎麼受傷的?發生了什麼事?」
王大叔忍不住罵道︰「真是沒有天理啊,做好事也會遇到這種事,挨了一身傷還……」
「什麼事都沒有!」陶大海大喝出聲掩蓋王大叔的嗓門,朝陶欣然道︰「就不小心跌了一跤……我老了,這老骨頭一撞就變成這樣,真是不中用啊!」
听丈夫這麼說,楊氏順勢的道︰「是啊,你叔叔真是不禁摔!欣欣,別擔心,你叔叔有去看過大夫了,大夫已經幫他把骨頭接好,只要休養個三個月就可以康復了。」
摔個一跤會嚴重到骨折?陶欣然明顯看出他們兩人蓄意隱瞞她,她朝王大叔繼續問道︰「王大叔,究竟出了什麼事?」
王大叔臉色略顯古怪,看起來是想說,但礙著陶家夫婦的眼色不敢說。
陶大海拉高嗓門趕人道︰「好了,老王,你快回去吧,你不是還有很急的事要辦嗎?」
王大叔抓了抓頭,「對,我想起來我有急事要辦,先走一步,你好好休息吧。」
「老王,真是謝謝你的幫忙。」楊氏朝他道謝,並送王大叔到門邊。
她一折回廳里,就見陶欣然一臉懷疑的盯著丈夫看,此時也看向她,她心虛地斂下眼。
「欣欣,你做好飯了吧,我們先吃飯吧,你現在是孕婦可不能挨餓……」
陶欣然真的覺得兩人閃避她的目光很古怪,而且仔細瞧,叔叔臉上也有幾處淤青,這不尋常。
「嬸嬸,叔叔是被誰打成這樣的?不說清楚,我今天就不吃飯!」
兩個人都被這句話嚇到了,陶欣然現在懷著身孕,哪能一天不吃飯?
夫妻倆干瞪眼,不知道該怎麼辦,終于,陶大海出聲澄清,「我可不是只有挨打的分……」
楊氏像是忍了許久,終于忍不住的朝他暴怒道︰「是!你不挨打,你都打別人!那是別人家的逃妾,人家丈夫要把人帶回去,你憑什麼阻止,還逞強和對方的護衛打起來,一次打十個!」
陶欣然听得吃驚,叔叔是長得高大健壯,但她還當真不知道他這麼英勇,能以一抵十,他應該去當護院保鏢,而不是在市集擺攤賣雜貨。
「我看她滿臉是傷,怕她被她的丈夫捉回去會被打得半死,才想勸勸的,哪里知道對方那麼野蠻,硬是要把人拉走,我這才忍不住出拳……」
「要耍威風也要看看對方是什麼人物,那人可是京城里最有勢力的市井流氓!現在可好了,對方要你賠醫藥費,說是三天後沒拿到錢就跟你沒完,你看要怎麼辦!」
陶欣然听著他們的對話,知道叔叔並沒有做錯事,他只是想從流氓手中救人而已,竟反過來被威脅賠醫藥費,她憤憤不平的道︰「叔叔也被打成重傷了,他們也得賠我們醫藥費!再說,對方是個流氓,不是可以報官嗎?」
楊氏無奈的搖了頭,「對方就仗著你叔叔先打人這一點,說是你叔叔蓄意挑釁,又指責你叔叔打傷了他十名護衛,明明只是輕傷,卻說成重傷,把你叔叔說得有多十惡不赦,再加上那流氓和官爺關系很好,真的告上官府,他大概塞個錢就沒事了,可我們只是小老百姓,除了要賠錢,可能還會吃上官司被捉去關……」
「可惡!」陶大海無法反駁妻子所說的,他那充滿皺紋的老臉緊擰著,似在後悔沖動行事,可是……「可是不救她,她真的會被打死的!」
「那你有成功救了她嗎?你根本是無端自找麻煩,惹上一身腥!」楊氏叉著腰罵他。
「我自找麻煩?」他指著她的鼻子,「我想起來了,還不是因為你在我耳邊叨念著說那個姑娘好可憐,跟咱們欣欣年紀差不多大,卻嫁給流氓,我才會想去救她的……」
「我、我……」
「說不出話了吧!」
「可我沒要你去打人啊!」
兩人吵吵鬧鬧的爭辯著,愈說愈理虧,不敢看向陶欣然。
陶欣然嘆息,她不怪叔叔嬸嬸,他們就是這麼好心腸的大好人,見不得可憐人,所以當初才會將她這個滿身傷痕的陌生人給救了回來。
現在該怎麼辦呢?他們兩個老的加她一個孕婦,能硬踫硬的和那些手段凶殘的市井流氓杠上嗎?
當然不能,既然無法報官,拿錢和解是唯一可以解決這樁事的方法,不然往後他們一家人被流氓纏上,恐怕無法安寧過日子。
「要賠多少醫藥費?」
兩人都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來。
「總要說出來,我才能幫忙想辦法。」
想辦法?怎麼想?楊氏瞪了丈夫,要他自個兒說。
「這……要五十兩!」
五十兩!這分明是敲詐啊!
陶欣然听得腦袋暈眩,只有幾兩銀子的話,或許還能去當鋪典當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五十兩……把這房子賣了也不夠,想賣血賣腎也沒得賣,這下該怎麼賠?
陶欣然想不出法子,雖然隔壁的王大叔和他的妻子好心的說要幫忙找街坊鄰居們湊錢,可她知道鄰居們和她家一樣都是窮光蛋,要在三天內湊齊五十兩是不可能的,她還是得靠自己。
當然還有一個法子,就是跟地下錢莊借錢。
不過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絕對不能干的蠢事。
陶欣然只好做出最壞的打算,賠不出錢頂多就是連夜搬家了,搬得遠遠的,讓流氓找不到。
就在這時,傳來了陶欣然等待的好消息,耿記當家願意讓她以一百文的低價寄賣,要她上千祥鋪一趟,好談定價和抽成事宜。
這讓她靈光一現,從絕望里找到希望。
耿記當家願意讓她以這麼低的價格寄賣,就是認同她的洗發精是能夠賺錢的,那麼,若是她將洗發精的配方和作法賣斷給耿記呢,是否能夠拿到一筆足以用來賠償的銀子?
當然,她不可能只賣五十兩,叔叔要養傷,最近無法擺攤做生意,吃用都要支出,所以她必須把醫藥費和生活費全都算進去……就要個一百兩的賣斷費好了。
當陶欣然告訴叔叔嬸嬸這個賣斷價格時,他們都覺得她腦袋壞了,怕耿記會認為她在獅子大開口,這事成不了。
陶欣然一點都不覺得要一百兩太多,她對她的洗發精有信心,她所做的洗發精在這大萬國里可是獨一無二的,只要好好包裝行銷,肯定能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商品,而且買斷後擁有永久專賣權,每年都會為商行帶來盈利,可說是門利多的生意,若耿當家是個有遠見的生意人,這事絕對可成。
當然陶欣然知道洗發精有賺頭,也是千萬個不想賣斷的,本想留著未來開店鋪時自己賣自己賺,可當下她也只能靠這洗發精為他們一家解決危機。
第二章 坑錢的奸商(2)
叔叔在養傷,陶欣然坐不了牛車,剛好王大叔要去商鋪街一趟,便順道載她一程,帶她來到千祥鋪。
和王大叔約好回程的時間後,陶欣然深深吸了口氣,踏進鋪子里。
「陶夫人,你來了!」櫃台前的劉掌櫃一見到她,朝她揮手招呼道。
「劉掌櫃,謝謝你這麼幫我。」陶欣然走到他面前,朝他深深感謝。
「這也是你做的這個叫洗發精的東西夠好啊,我們當家對你做的洗發精很感興趣,願意讓你以一百文寄賣,我們來談談定價和抽成,先進來里面吧!」劉掌櫃喚來個伙計顧櫃台,接著領著她往里面的小廳走去。
陶欣然跟在他後面,來到一間用流蘇布幔做隔間的小廳里,那兒有著一張圓桌和幾張木椅,看起來像是會客用的地方。
劉掌櫃指著椅子道︰「陶夫人,坐吧。」接著他拿起茶壺茶杯,為她倒了茶。
陶欣然見他那麼客氣還為她奉茶,不太好意思的開口,「劉掌櫃,這個……因為我突然有一點狀況需要銀子……我不寄賣了。」
「什麼?你不寄賣了?」劉掌櫃倒完茶後錯愕的道。
「我想改為賣斷,就是將這洗發精的配方和作法賣給耿記。劉掌櫃,你可以幫我問問你們當家的意願嗎?我想跟他當面談談。」陶欣然對劉掌櫃頗信賴,相信他會願意幫她傳達。
劉掌櫃嘴巴張得滾圓,從寄賣變成賣斷,又說想跟耿當家當面談談,他腦袋轉不過來……
就在這時,有個伙計進來,朝劉掌櫃道︰「劉掌櫃,當家來了。」
「當家來巡鋪子了,我去看看……」他想起陶欣然剛剛提及的事,「陶夫人,我會記得跟當家提的,你在這里等等啊!」
說完,劉掌櫃就快步離開了。
耿當家來了?陶欣然心想正好,可直接跟本人談,就不知道耿當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只听叔叔說過那是個年輕男人,自三年前老當家死去後接下當家一位,便把耿記經營得有聲有色,她相信他會對她所說的賣斷感興趣的。
陶欣然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氣,好緩和緊張的情緒。
雖然說她對自己做的洗發精很有自信,可這種生意上的談判還是第一次,也不知結果如何,她也只能奮力一試。
同時間,劉掌櫃已見到來巡視店鋪的耿鈺棠,提起了這事。
「當家,那位陶夫人說不寄賣了,想將洗發精賣斷給耿記,她說想跟當家您當面談談,現在人在廳里等。」
听劉掌櫃這麼說,耿鈺棠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唇角微揚道︰「賣斷嗎?她還真有膽識,想當面跟我談生意。」
「她說出了一點狀況需要銀子,看起來是家里需要錢,丈夫又幫不上忙吧。」劉掌櫃只能這麼猜測。「當家意下如何,要不要見她?她現在人在小廳里,講個話很方便的……」
劉掌櫃也清楚,當家工作忙碌,怎麼會隨隨便便見人呢,而且當家從來都只跟大商號做生意,可他就是想幫這年輕夫人問問……
耿鈺棠橫了劉掌櫃一眼,知道他又心軟想幫人了,不過他並沒有拒絕的意思,因為他確實思考過要買斷這洗發精的配方。
前幾天他將那洗發精帶回府,娘親拿去試用後贊不絕口的說有多香多好用,頭發洗得多干淨多舒服,要他多帶幾瓶回來。
像娘這麼挑剔的人都喜歡,那自然是好東西,而且除了娘親,那些試用過的嬤嬤丫鬟們個個都夸好,他預測放在店鋪里賣一定能捉住女人心,引起轟動,甚至可以將訂價定高一點,包裝成高級貨,賺得更多。
只是,一個從沒有在市面上販賣的新貨品需要評估,他原本想等在店里寄賣個一兩個月後,視反應再提出價碼跟那婦人買斷,沒想到對方竟會主動說要賣斷給耿記。
也好,缺錢更好談,想必她會很爽快的答應他的條件,不敢太拿喬,不管怎麼說,他都不會吃虧。
「我去見見她。」說完,耿鈺棠朝小廳的方向大步邁去。
一掀開流蘇布幔就看到那名少婦側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她比他想像中還要年輕,似乎還不到二十歲,坐得直挺挺的,顯然有些不安又拘謹,接著她突然拍了拍臉,扭了扭脖子,無預警的朝他的方向看來。
那一眼,讓他看清楚了她的臉龐,耿鈺棠面色一冷,像結了千年寒冰。
是她!那個女人!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張臉,這張讓他深深感到厭惡的一張臉!
她居然來到京城,還進了他的店鋪里!
那個獨特到讓他想買斷的洗發精,竟然是她做的!
耿鈺棠身為耿記的年輕當家,不只有著聰穎的頭腦、經商的天分,更是有著嚴以律己、潔身自好的品性,可說是各個方面都很優秀完美的人。
然而他的人生,卻因為那一夜有了污點。
那是耿鈺棠再也不願回想的記憶,是他人生里的恥辱。
那是在一個多月前,也就是在四月底,他領著商隊押貨到蘇州,順道送崔姨娘的佷女一趟,當時他知道崔姨娘的佷女心眼多,故意親近他,所以對她都是冷冷淡淡的,徹底避嫌,連入住客棧訂的房間都隔開大老遠。
卻沒想到,當他們行經揚州,他反倒被一個在異鄉的陌生女人給陷害了。
那天夜里,那個女人在外頭敲他的房門,當時的他口很渴,房里的茶水又喝完了,貼身小廝不知上哪去,護衛們又被他留在樓下房里看著貨物,一時之間誤把她當成客棧老板的女兒,以為她是來送茶水的,等開門才發現他認錯人。
這個女人一副楚楚可憐的對他說,她想去京城尋人,盤纏卻用盡了,無計可施之下便想拿身上的首飾抵押,拜托他借銀子給她。
他看她可憐,正想拿銀子給她,卻突然聞到一股香氣,瞬間感到心火上升,渾身燥熱,然而他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神智不清的走向她,無法控制的做出了最荒唐的事……
隔天早上起來,床上只有他一人,他的小廝阿生告訴他,他是被一個女人和她的同伙下了催情香,那女人知道他是從京城來的商人,為攀高枝當他的妾,故意讓同伙打暈他這小廝,好伺機進房里和他獨處,讓同伙在窗紙上戳了個洞,吹入能使人意亂情迷的催情香。
是阿生一大早在別的地方醒來,想起他被打暈的經過趕緊跑回耿鈺棠房里,就撞見那個女人躺在他的床上,從她嘴里逼問出她想攀高枝的意圖,阿生說不想讓她礙了他的眼,便擅自做了處置,將人趕出了客棧。
耿鈺棠不知道阿生是如何處置那女人的,也不想知道,他只知他對那個女人深惡痛絕,生平第一次被藥物操控了身心,無法自持,沉溺在溫柔鄉,那一點都不像他,他感到羞愧厭憎,恨不得親手掐死她。
如今那個女人竟出現在他面前,那張臉孔他一輩子都記得,絕不會認錯人。
為什麼,他都已經讓人趕走她了,也讓她知道即便她使出詭計仍進不了耿家大門,現在她為什麼會出現在耿記,是對他不死心嗎?
他再也不會被她可憐兮兮的姿態給騙了,他知道那柔弱的外表下包藏著禍心。
耿鈺棠不得不去思索,她這一次出現是有預謀的,先是拿著獨特創新的洗發精說想在他的店里寄賣,希望能壓低寄賣費,接著再改口說要賣斷,想親自和他談……她這是在玩什麼花招?以為這麼兜了一圈就能吸引他的注意,讓他對她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