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颖一定对你说了很多。”倩予笑了。
士廉一定睑红了,虽然万里之隔,倩予似乎也能看到。她为自已略有嘲讽的语气不安,她不能这么对士廉,士廉不像其他人,士廉对她,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倩予,请原谅我,也许——我太多事了,我没有资格说任何话,我知道。”他说:“只是——我不希望你后悔或是遗憾,真的。”
倩予沉默,她知道士廉是真的关心她,但是她——她也有她的难处,她能为同一个人而伤父母的心两次?
“我对大泽英雄绝对没有成见,可是日本人——我无法对日本人有好感,”他说:“日本人曾经那样欺凌,压迫过我们的国家,在感情上我容不下他们。我知道这种狭义的民族意识很傻、很蠢,也会被人笑话,这是真的。而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女孩子。”
倩予已经完全清楚了,士廉是因为不能接受她的丈夫是一个日本人而提前离开台北,与他的感情是无关的,士廉是真的喜欢她,而又从没想过要得到她,占有她。士廉,士廉,怎样的一份感情。
“很抱歉,”她吸一口气。“但决定的事不能改变,我对大泽——也有感情。”
“对杜非还有情吗?”他突然问。
她目瞪口呆,对杜非还有情吗?叫她怎么回答?又——怎能回答。
“我——没有想过这件事。”她硬看头皮说。
“那么想一想,好不好?”他柔声说:“世界上已有太多遗憾和悲剧,我不想在朋友身上再发生一件。”
“现在再想,岂不是太迟了?”她轻声说:“结婚的事已经在筹备了。”
“只要真心去做一件事,永远不会迟,”他立刻说:“我知道伯母对杜非成见很深,可——你想过没有?结婚的是你,幸福也是你的,伯母虽是你母亲,她不能也无法替你生活。”
“这道理——我明白,士廉,就算我想一想又怎样?事情又怎能改变呢?”她说:“你和心颖的好意和关怀我都心领了,你从小对我好,士廉,我是明白的。”
“不,不,我不是说我们,”士廉急切的“我们怎样都没问题,重要的是你和百合。”
百合!她心中一紧,每次想到百合,她都是这样子,百合是杜非的女儿,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是不是——百台和杜非也有权知道这件事?
“大泽——会对百合好,我有信心。”她勉强说。
“谁都会对百合好,她原是个人见人受的孩子,”士廉是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吗?这是长途电话啊。“你不觉得这件事早点让杜非知道会好些?”
“我们会带百合去日本。”她说。
“倩予,你怎么了?”他问。“躲到日本就能解决问题吗?我想——这事不可能瞒一辈子。”
“我也没打算瞒一辈子,是妈妈紧张,”她已不能再保持冷静了。“我不在乎杜非知道,孩子是我生的、我养的,他——没有资格说话。”
“他是百合的父亲,你别忘了。”士廉叹一口气。“倩予,我现在才知道我讲什么也没有用,是不是?我——也不讲了,无论如何你记住一件事,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谢谢,士廉,”倩予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掉下来。“有你这句话,我安心好多。”
“那么——好好休息,”他又轻叹一声。“你的婚礼我不能参加,不过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是不?”
“是,是,当然——”她的眼泪不停的流。“我永远记得——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为你做的一切?”他不知是笑,或是叹息,声音却是充满遗憾和无奈的。“你根本不让我为你做什么。”
“士廉——”她大吃一惊,难道士廉对她也有怨恨?怨当年她不肯接受他的一臂之力?
“抱歉——哎!祝福你,”他显得有些慌乱。“再见,再不挂电话下个月我会破产,再见。”
她轻声说再见,然后放下电话。
她没有立刻进浴室洗澡,她坐在沙发上发呆。似乎周围的人都不赞成、不喜欢她的这次婚姻,父亲母亲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了,大泽总比杜非好,他们是这么想。但是她呢?她嫁大泽是否也是无可奈何?
她的心乱了,思想也乱了,乱得——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她是不是也无可奈何呢?是不是?
紊乱中,她也无法好好考虑对与错,她拨了大泽住的酒店的号码,接到大泽房里。
“大泽英雄。”低沉而性格的声音,不因疲倦而失色,总给人一种安全感和信心。倩予安心了一点,大泽是出色的,有他本身的好条件,她也不全是无可奈何。
“大泽,我是倩予,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了?”他一连串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没有,”倩予否认。“只想——跟你聊聊。”
“睡不着,是吗?”他笑了。“我刚洗完澡,也睡不着,可能太兴奋了,还有二十天就是我们的大好日子,是不是?我们会是最出色的一对。”
“哎——是的,”她吸一口气,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大泽对她是一心一意的。“刚才——跟妈妈通电话,她叫我们晚上去吃饭。”
“一定去。”大泽开心的。“我在罗马替她买的鳄鱼皮皮包正好送给她。”
“你什么时候去买鳄鱼皮皮包?我怎么不知道?”她叫起来。
“你在午睡时我悄悄去的,想让你惊讶一下。”他笑得好孩子气。
“你这人——”她轻叹。大泽对她那么好,连对她的家人也一样,她还能说什么呢?
“你好像不怎么满意哦。”他问。
“不必买这么贵的东西,妈妈用不着,”她只能这么说:“她只是个普通的主妇。”
“我不是讨好她啊!是一点点心意,真的,”他说:“下次我不再买就是。”
她沉默半晌,她不是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的。
“大泽,有一件事,”她鼓足勇气说:“我只是假设,如果——我不想现在结婚,你会怎样?”
“我会等,等到你想结婚的时候,”他说:“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假设?”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矛盾。”她说。
“因为杜非?”他敏感得很。“他来找你?”
“我没见过他,你知道他受伤在医院,”她说:“我只是想——这么匆促就结婚,对你不太公平。”
“你不答应才是不公平。”他说。
“不——大泽,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少?”她问。
“这——重要吗?”他呆怔一下。“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就行了。”
“但——这是不公平。”她挣扎着说。
“公不公平是我的感受,你不必替我担心。”他笑。“不要胡思乱想,你太累了。”
“不——我的话还没说完,”她不肯罢休,难得有这机会,又已讲了个开头,她不肯放松。“你能一辈子都对我说同样的话?抱同样的态度?”
“为什么不能?我爱你啊!”他叫。“你怎么突然对我没有信心了?谁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人对我说什么,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她再吸一口气。
“你后悔了?”他不再笑,声音变得严肃。“不是后悔,你是这么一个好人,又出色,”她不安的。“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矛盾得厉害。”
“这是每个女孩子出嫁前的心理,所有的人都一样,你不用害怕。”他放柔了声音。“我会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