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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激荡 第52页

作者:严沁

好父亲?!不,不,大泽不是父亲,不是百合的父亲,他们俩会相处得好吗?百合跟他之间的言语都不通,他们能好好相处吗?

“怎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出声?”大泽问。

“百合——我不知道她能否习惯东京的生活,”她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从小她就跟着我母亲,她又不懂日语,我真的很担心。”

“你是舍不得父母,是吗?”他笑起来。“我们可以想办法申请他们一起去,这不是问题。”

“不,他们不会去,”她急切的打断他的话。“我也不是舍不得他们,实在是——我矛盾。”

“好,告诉我实话,你的矛盾到底是什么,”他认真的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来解决它。”

她的矛盾——又怎能告诉他呢?若能说出来,又怎么算得是矛盾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是一些心理障碍,”她不安的,话也有些结巴。

“心理障碍。”他笑。“倩予,这样吧!我去找杜非谈一谈,当面解决所有问题。”

“不——”她叫得惊天动地,他怎能去见杜非?这算什么?“不能,为什么要跟他谈?”

“不要否认了,所有的问题都因他而来,”大泽是清楚一切的。“我友善的找他谈,相信不会有什么事。”

“你——想跟他谈什么?”她终于问。很奇怪的,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了。

“他该知道百合的事,也该清楚你和他之间已不可能复合,”他理智的说:“我叫他不要再来麻烦你。”

“不——不要说百合,他也没有麻烦过我,”她忘形的叫。“要谈——我自己去。”

她去跟杜非谈?!

她终于想到该去了!

考虑了整夜,犹豫了整夜,矛盾了整夜,倩予终于决定去见杜非,因为她明白,这是唯一解决矛盾的办法。

大泽搭飞机回东京了,他在东京有许多事要办,譬如找好房子等倩予和百合去住,因为倩予已经声明了,她不和大泽的父母同住。可肯定的是,大泽会是个好丈夫,倩予的意见他永远尊重,而且很替她着想,这是十分难得的。只是好丈夫也不能使她心绪平静。

是的,她别无选择,唯有找杜非说明白,否则她无法解开心头的死结,她决定去一趟。

十点钟,她到达医院,她知道那是医生刚巡完病房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人打扰。站在病房外,她先深深的吸两口气,才伸手敲病房门。

“进来。”是特别护士的声音。

倩予轻轻推门,一眼就看见杜非靠在床上,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瞪着天花板发呆。“请问——”中年的特别护士问。“我想和杜非谈一谈,”倩予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杜非她的声音就变得又冷又硬,虽然她的心是柔软的。“我们是朋友。”

杜非的视线从天花板移下来,没有表情的看了倩予一眼,似乎既不意外,也不惊奇。

“请坐。”他说。声音里没有喜怒哀乐——一点也不像杜非,怎么回事?“陈小姐,请出去一会儿。”

特别护士点点头,一声不响的走出去并关上房门。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倩予十分不自然,她和杜非是那么熟,熟得就好像自己一样,然而却要讲这么陌生的话。

“不打扰,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他摇头,视线停在她脸上。“我以为你早该来了。”

倩予十分意外,早该来了?

“以我的情形,探病——似乎不大方便,”她说得很冷淡。“我不希望给你添麻烦,我来——只是谈一点事。”

杜非淡淡一笑,非常淡然的一种笑容。

“当然是谈一点事,我这种人是不值得你来看的。”他自嘲的。

倩予一怔,她多想告诉他,她已经来看过他了,但她不能说,她只能放在心中。

是了,就是这样,杜非和杜非的一切今后只能放在心中,默默怀念而已。

“我——没有空,昨天我才从欧洲回来。”她说。

“欧洲是个好地方,有文化、有历史背景,但不适合我这种不学无术的粗人去。”他说。

“我去——只是为了工作。”她说。

杜非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呢?他恨自己?厌恶自己?不满自己?

“我也没去工作过,”他又笑了,还是那么淡漠的表情。“事实上,电影不论在欧洲或在亚洲放映并没什么不同,反正观众看的只是打架。”

“你不必说这种话,”她吸一口气。“就算是打架,别人打得也没有你好,所以你成功。”

“成功?你真这么想?”他摇摇头。“倩予,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个失败者,彻底的失败。”

她不语,杜非真是完全变了,他肯承认失败?

“怎么不说话?不以为然?”他问。

“不,如果你算失败者,谁才算成功?”她说。

他想一下,很认真、很心平气和的说:“大泽英雄。”

她真的愣住了,她想不到他会提起大泽,她——心中乱得一团糟,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是个幸福的人,真的。”他再说。

“不——”她硬生生的把自己从一个越旋越深的漩涡中拉出来。“我不是要谈这件事的。”

“好,你说,你想谈什么,”他叹一口气。“无论什么事,到如今——我都会依你。”

“不,不要你依我,我只是来告诉你,因为——我考虑过了,无论如何,你该知道。”她说得很乱,她以为杜非不会懂,可是,看样子他却懂了。

“那么你就说吧,”他完全不在乎。“什么事是我该知道而不知道的呢?”

倩予深深吸一口气,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内心矛盾,而且激动得厉害,她的双手在轻微颤抖着。

“我说这件事——只是让你知道,”她双手紧握,但也帮不了她什么。“因为除了知道之外,没有其他权利。”

“你说吧!”他不置可否。

她再犹豫一下,咬咬牙,说了。

“我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叫百合,”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青白,眼中的光芒却很炽热,那是因为说起女儿的关系。“她就是——就是四年前那个孩子。”说完之后,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虚月兑的靠在椅子上。她——终于说了出来。

“一个叫百合的女孩子,”他一点也不意外。“很好,很好,女孩子总是比较听话,比较好管教。”

倩予挺直了身子,怎么?难道杜非还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她再咬咬牙。“这孩子就是你让我去打掉的那个。”

杜非眼光一闪,还是那么淡漠——他是没有人性?听见有关自己女儿的事也毫不在乎?

“很难得你没打掉,这几年——难为你了!”他说。

倩予心中的怒火直往上冒,这人简直是冷血,他为什么比外人更漠不关心?他——没有人性。

“一点也没难为我,”她愤怒得进声音也在颤抖。“百合个可爱的孩子,我完全不后侮生下她,是她支持我重新振作,过崭新的生活,是她支持了我的精神和意志。”

“很好,真的很好。”他说。

“冷血,”她忍无可忍的叫起来。“告诉你这件事我以为——以为——你却毫无反应,你这人——冷血、绝情、没有人性,你——你——”

杜非摇摇头,再摇摇头。

“不要激动,倩予,”他叹息说:“你说,我该怎么做,怎么说才算有人性?”

“至少——你该关心一点。”她胀红了脸。“我告诉你这件事,可是你看来——全不惊讶。”

“如果我太关心,你会不会以为我另有企图?”他一针见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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