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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 第8页

作者:亦舒

可怜的小母亲。可怜的小女孩。

那一我睡得并不好,为迷糊,一下子就醒了,天已经亮,但外头泳池已传来嬉笑声。

我怕甘氏母女需要照顾,于是自床上跃起,洗干净自己,便到隔壁去敲门。

她们一早就起来了,宝宝扑进我怀中。

“怎么,你完全康复了?”我问她:“昨天你吓坏我。”

宝宝很嗲地靠在我怀里。

她母亲微笑说;“早。”精神也好得多。

“一起吃早餐吧,”我建议,“然后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不,我们要走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说:“还没看清楚这块地方就说要走?急什么呢?让我来带着你们,好好地散心。”

“太打扰了。”甘羽说。

“没有这样的事。”我板起脸。

“妈妈妈妈,答应他吧,”宝宝轻声央求,“我也想逛逛。”

“这孩子。”甘羽带笑责备,可是语气已经松动。

我们一起出发。

笆羽与我堕后,宝宝在前带路。

笆羽与我说:“我管她是管得严一点,可是也是为她好,我不想她学我这么任性。”

“你是个任性的人吗?”我看她一眼。

“是的,十七岁那年,说结婚便一定要结婚……”

我摇头,“婚姻失败是很平常的,不用自疚,当年你也许是草率了一点,但是许多刻意经营的婚姻,到头来也是失败了,感情是很难说的,你也应该知道,没有人会怪你,西方社会的价值观念与香港有点分别,将来你就知道。”

“伍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她忽然很激动,“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么同情的安慰语。”

我说:“我本人也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你看乐,还不是生存下来了?”

“谢谢你。”

“不要老谢我。”我说:“让我们坐下来,欣赏新奥尔兰的爵士音乐。”

宝宝说:“叔叔,你说会有爱丽丝经过这里。”

“是的,爱丽丝游仙境的那个爱丽丝,”我丝一比,“真的金发长于这里,很漂亮,”我转躺甘羽,“怎么,你不感兴趣吗?”

“我简直爱煞,”甘羽笑,“在记忆中,我从来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过。”

我们叫了咖啡与冰淇淋,那日天气极好,宝宝与我挤在一张椅子中,我们就象一家子,其乐融融。

宝宝美得象一朵透明的小花蕾,皮肤吹弹得破,眼睛大而灵活,嘴唇小巧可爱。

我说:“将来谁娶这个女孩子,真有福气。”

笆羽笑,“那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宝宝忽然说:“我要嫁人,要嫁伍叔叔这样的人。”

我哈哈大笑。

笆羽非常尴尬。

“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千万不要介意。”我倒反过来安慰甘羽。

笆羽轻轻摇头。

爱丽斯带着白兔,扑克牌皇后巡游经过时,我们鼓掌。

笆羽讶异,“跟真的一模一样!”

“我们看大坏狼与三小猪去。”我一手拉她们一个,向前走。“这里是人造仙镜,能够使你忘怀过去。”

笆羽听了便笑。

单是玩耍,不做任何事,真是非常高兴的事。

我们相处得很好,在我的安排下,很快他们便游遍整个迪斯尼乐园。

我们真的象一家子。

到中午,我们休息过,甘羽正式向我告辞。

我送她们母妇上车子。

我给她一张卡片,“找我。”

她点点头。

“记得找我。”我再说一次。

宝宝因不舍得我,眼睛红红的。

笆羽发动车子引擎。机器咆吼两声,归于静寂。

“什么事?”我紧张地问:“车子坏了?”

“不知道。”她再发动引擎。

车子死寂。

宝宝问:“妈妈,老爷车坏了,我们怎么走?”

笆羽看着我苦笑,她说:“祸不单行。”

我倒不觉得是祸。

“我送你们。”我很乐意地说。

“要送到圣塞哪。”

“有什么关系?”我说:“三千公里也不打紧。”

笆羽伏在驾驶盘上笑:“唯一的安慰是出路遇上贵人。”

宝宝跟着欢呼起来。

我说:“太汗颜了,一点点小意思,值得你们这么挂齿。”

她们母女跳进我的车子,我把车子开往公路。

宝宝在后座唱着儿歌,不一会儿就憩着。我替她盖上毛巾。

我说:“我开两个钟,你开两个钟,好不好?我怕闷得瞌睡。”

“当然好,来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开车,开得腰酸背痛。”她埋怨。

“所以人们结婚了,因为可以分担忧虑。”

“是?你把婚姻想得太理想了。”我说:“一次失败,终身裹足?”

她“蚩”一声笑出来,“难道还要结十次不成?”

“有些人结七次。”

“太无耻了。”

“我会说:太天真了,但结婚跟无耻有什么关系?”

“有些男人是无耻之徒。”

“好人总比坏人多。”

“伍安真,你真是乐观。”她慨叹。

“有没有感染你。”

“有。”

“这就是乐观者的可爱。”我沾沾自喜。

“诚然。”甘羽笑道。

“要不要学学我?”我问:“我可以设帐授徒,一星期三次,每次两至三小时,课程是吃喝玩乐,保证一年内毕业,如何?”

“伍安真,你真是天下最可爱的人!”她大笑。

“一言为定?”

“我求之不得。”

这样就好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约会她,不怕她推。这些年来我也见过不少女孩子,对同性每个人都会很理智地评头品足,但对异性,大家都讲直觉,不可理喻。

我对甘羽就是这样。除了美貌,她还有其他的优点,例如坦白、天真、爽直。她也是个很坚强的女性,相信我,带着宝宝这样一个小女孩,不是容易的事。

我不会我对她一见钟情,但大有发展余地。

也许我会成为甘家最好的朋友,而不是其他身分,但这样已经足够。

一切听其自然。

到三藩市的时候,我问甘羽要不要到我的小鲍寓去休息一下,她只犹疑一刻,便答应下来。

我自公路转入市区,十五分钟便转入银行区,宝宝醒来,我与她们母女在家好好地吃了顿丰富的下午茶。

“太好了。”甘羽说:“没想到这次旅行,得到一个好朋友。”她双眼充满激情。

我捧着咖啡说:“人生根本充满意外,坏的好的,我们都得接受下来。”

宝宝这天很乖,小孩需要的是爱、注意力与耐性,宝宝得到这几样,自然喜不自禁。

“不好再叫你开车到圣荷塞,太远了。”甘羽说。

“以后反正常常要来,不算什么。”我说。

她凝视我,“我……有孩子,又离了婚……”声音很低。

我耸耸肩,“这又怎么样?”

“你家人……”

“我父母一早就离了婚,我就是那个孩子。”我笑。

她把宝宝拥在怀里,温柔地笑。

“至少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希望我的咄咄逼人没吓倒你。”

“没有。”

我点点头。我们三个人有前途。

我有信心。

散发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都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一宗接着一宗,都在一起发生。

先是父亲病了,看了三个月的医生,便寿终正寝,替父亲办完后事,我节蓄已经去得七七八八,母亲伤心之余,没有心思再做家务,成日靠在床上流泪,我只得雇个佣人来照顾她。

正当要节哀顺变的时候,发觉端木的兴止诡秘,起了疑心,略加打听,发觉原来他与一个打字员走得很近,所有的亲友都知道了,独独把我一个人瞒在鼓里。

我便叫他出来谈判。

“要分手便分手,我是无所谓的,但是何必瞒着我,叫我丢这个脸。”

他便干脆的说:“玲,我们坦坦白白的说吧,我觉得你天一在愁眉苦脸,满月复心事,我又不能帮你,看着你烦恼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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