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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太阳溶化了他那双蜡造的翅膀 第6页

作者:李敏

不能遏止的思想又出来捣乱。我想,如果我刚才是有胆量的,应该赞美一下他的钢琴技术。我又想如果是再有胆量一些,应该叫他把我放在小提琴箱的钱还给我。不过,我想物归原主之前,也许可以赞多一赞他用小提琴奏的那首狂想曲。但,确实有胆量的话,一定要指责这个不向观众鞠躬的,夜郎自大的音乐家。和他面对面交手,他比想象中有礼貌。到底这个叫Icarus的家伙,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全不自觉地,脑海又浮现了他侧着头,牵动着小提琴弦的情境。Icarus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意思?我猜他一定不会记得在维也纳歌剧院门外的事,甚至乎,他不会知道我们是见过面的,奇怪在,每一次当我最需要天尧的时候,天尧都不在,但他就反而在我眼前出现……

噢!我不敢再想下去。

(4)号街车

号街车

我的大姊和姐夫吵架,索性搬回外家。我想一定是吵得很凶,那天大姊在外按门铃,我往应门,她的眼肿得像乒乓球,我差点连她的样子也认不出来,以为她是什么AVON化妆品的上门推销员。

爸妈当然很担心,但他俩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十分开通,十分民主,大姊说了一句“不想提”,他两老便不再问下去,最好奇的,相信反而是我。

放学回家,见到姊,姊在大厅看着“号街车”,这套英语残片不知被电视播了多少次,但每次我都只是看得到部分,所以始终不知道剧情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又重播?”我望着电视,打开一个共同话题。

“悲剧重演嘛。”她没精打彩地答。

“看过这么多次,还有什么可看?”

“温故知新嘛。”呆呆地,定神望着电视。

虽然她是大姊,但性格却很小妹妹,三十尚未出头,走出街还有人以为她在念中学,大姊很早便嫁了,还未足十八岁便做了别人太太,那时候还要父母签纸。她结婚时只得高中毕业,当然找不到什么理想职业,起初是当接待员,后来到服装店做推销员;到姊夫事业开始有成时,她便索性不做事,只是在家里做家务。由煮菜到洗地,由丈夫的饮食到衣着都是她的工作范围。她从来都很传统,而且是爱情至上的,就是现代难寻的“出嫁从夫”类型。本来姐夫生意步步高升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但他亦因此越来越忙。大姊是很不独立的人,自十三岁认识了姐夫后更一心一意地贴黏在他身上,如今姐夫分身无术,姊姊便觉得很寂寞,于是到大学攻读会计课程。本来姐夫一直也很赞同这个新玩意,但到姊姊毕业后,找到第一份全职会计员工作,姐夫便反对起来,姊姊闲在家时本是相安无事,谁知一找到理想就成了工作狂,大姊找到寄托,便是姐夫失去太太照顾的时候,对于当天为了打发太太,免得她过分贴身时作的提议,姐夫后悔也来不及。其实,姐夫的性格比较自私,没有像姊姊般全心全意投入地去爱,但也是男女的分别,对于爱情,女性投入的能力总是较强,我想当年姐夫怂恿大姊上大学,是为免大姊日夜缠身,都是为自己着想。

其实,两三年前他们已经吵过闹过,后来,经过一轮冷战之后,大姊决定聘一个菲佣回来做家头细务,自己仍坚持上班。姐夫被大姊一向纵惯,在饮食方面很挑剔,当然是不会喜欢菲佣的手势,但为了免得和大姊再吵,只好忍下来。

“微波炉快餐广告,骗人的!”她望住电视吞下最后一粒爆谷。

“姊……”我不知怎开口,只是望着她。

“干什么这样望我?”

“嗯。妳肥了很多,因为妳时常暴饮暴吃。”

“唏!吃零食可以有麻醉作用。”她说。

“医学院没有教我这回事。”

“只是还未教到这一节,迟些妳一定会学到。”

“是吗?”

接着,大家也没什么新话题,鸦雀无声地坐在大厅。

“没功课做?没书要读吗?”

“有。有很多。”我答。

“那么,还不上房做功课?”

“……想陪陪妳。”

“不用了,快做正经事,陪我也只是一起看电视。”

既然姊姊暗示了“请勿骚扰”的吊牌,我亦不想强别人所难。我站起来,想告退,但厅里的电话刚刚又响了。

我就在电话旁,顺手拿起了听筒,我想,多是姐夫打来的忏悔电话。

“喂。”

“哈啰。”

噢!的确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过并不是预料中的那把声线,我敢说我从来没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

“请问是姓叶的吗?”他不肯定的声线问。

“对。是姓叶的。”虽然他不肯定,但事实上他打对了电话号码。“你想找谁啊?”

“我想找……”

姊姊一手夺去听筒:“让我听。”

是一个命令,我只好服从。

“是我。我知一定是你打来。”姊姊和对方说。

她的语气很温柔,我只是在很久之前听过她这样和别人说话,应该是在刚刚认识姐夫那时候,她已经很久没对姐夫温柔了。

为什么?我总是无意撞破别人的秘密,我怕一天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我急步跑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去。

爸妈不在家,二哥陪女朋友去了水牛城购物,幸好,原来书枱上有一封香港寄来的信,是天尧的字迹。

星期五的下午,感到十分十分之无聊。

拆开天尧的信,内容都是在三天前的长途电话听过的,没什么新意,不过,见气氛已是这般无聊,倒不如就无聊地把信看多两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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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的Victoria:

香港的天气仍闷热得很,我想臭气层穿了的洞一定很大。透入地球上的紫外光多了,妳一定要戴上防紫外线的墨镜才可出外,我要回来时见到一个完整无缺的妳。

这个月来真的很忙,除了每天伴母亲饮茶逛街外,还要和很多旧朋友聚会。香港变了很多,变的程度是妳不能想象的。离开了香港十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这十年来的变迁,已足以令人迷失路。街上四处都是人,世界是五颜六色的,很精彩!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和妳回来。

妈介绍了很多世叔伯给我认识,他们有些是父亲以前生意上有来往的朋友。她认为多识点人对将来有利,我想妈很希望我可做到像老父一样。和一些世叔伯谈过后,渐渐发觉到做生意的趣味,这个着重银码的游戏我已领会到,看来我真的改变了些,踏出校园真不能不变得实际。但,妳可以放心,我对妳的爱是不会变,是在乎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山长水远,地灵人杰,风和日丽,春风秋雨……看!我的中文在短短一个月进步了很多呢!

祝前程万里,大展鸿图,学业进步,财源广进!

带着爱

天尧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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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封不中不西的书函,我都带着会心微笑地看下去。单凭一封信,我感觉到他真的变了很多。以前,我敢肯定他不会在商界上能打出头,因为,他的思想很幼稚,带着一颗无比的童心,但,现在我不敢再作这个肯定。似乎,他已经从一些老狐狸伯伯身上习染了生意人的思想。

我父是教书的,母亲亦是教书的。妈说生意人嫁不过,因为商场中人少不免会有点急功近利,而且,还必定要出外应酬,继而逢场作兴,多伦多的夜生活比不上香港,所以,如果有一个丈夫在香港做航天员,而且又是搞生意的,真是要提醒十二分精神。不过,妈又说,赚大钱的都是生意人,凡事总是有利有弊,有时,姻缘是被注定,亦不容自己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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