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想法子找出她們,就是一個也行。」
「過了十幾年了,想要找到她們不容易。」
「你只要能夠查清楚有哪些人,我會找出她們。」
「這不是什麼難事,相信侯府不少人都知道,只是如此一來很可能會驚動三嬸。」其實,想找出她娘從娘家帶來的丫鬟、婆子,直接上外祖家要名單就可以了,可是隨著外祖父成為一方大吏,外祖一家都去了北方,而且她與外祖家過去一直沒有往來,這會兒寫信問這種事總是不妥。
「驚動了就驚動了,我們還怕她不動。」
容安然想想也對,動了心思就會顯露出來,她借著三妹妹去鬧三嬸,不就是因為如此嗎?「我這就回去找祖母。」
「不急,今日我們要去吃八寶鴨。」關晟凌連忙拉住容安然。
容安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自從她可以隨時上醫館,他們不需要躲在書坊的小隔間偷偷見面,他也不再提著食盒給她送點心,可是他並沒有因此中止喂食的計劃,他直接帶她上酒樓飯館,一家吃過一家,雖然後面跟著好幾個電燈泡,但是真的很甜蜜很幸福,只因為他記掛著她的喜好,不願意她餓肚子回寧成侯府。
一陣歡呼聲從外面傳來,然後就听見容悠然嘰哩呱啦說著老早就想吃八寶鴨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兩人相視一笑,快步走出醫館用來當作教室的堂屋。
不知道是不是學醫的關系,容安然格外喜歡草藥的味道,因此一路走進明德堂心情就特別愉快,見容老夫人正在配制養生茶,她便主動接手,動作很俐落,沒一會兒就幫容老夫人干完活。
「說吧,什麼事?」容老夫人將一包包的養生茶收進匣子。
容安然一臉驚奇的挑起眉,「祖母怎麼知道孫女有事?」
「你養在祖母身邊那麼多年,祖母還會看不出來嗎?」
「祖母怎麼看出來的?」
「若非有事,你肯定慢慢來,大家閨秀也沒你沉得住氣。」
容安然嘿嘿一笑,「祖母是在笑話孫女是慢郎中嗎?」
「好啦,什麼事?」
容安然撒嬌的拉著小機子坐在容老夫人腳邊,不過她的聲音並未因此放輕,明顯不在意別人听見她說的話。「祖母,孫女想知道娘的事。」
容老夫人怔愣了下,「怎麼突然問起你娘?」
「最近夢見我娘。」
頓了一下,容老夫人心疼的道「婚事終于定了,想你娘了是嗎?」
容安然沒有多做解釋,只是進一步道︰「孫女想將侍候娘的人找回來。」
容老夫人微皺了一下眉,「這是為何?」
「娘的人侍候我,我會更安心。」
安心?容老夫人打量她一眼,「你什麼時候學會在祖母面前遮遮掩掩?」
「孫女沒有在祖母面前遮遮掩掩,只是沒有證據的事,孫女不想落了一個污蔑的罪名,暫且不提,待事情明朗化了,孫女不想仔仔細細交代清楚也不行。」若不是罪證屬實,她真的不願意祖母面對這麼丑陋的事。
容老夫人是個聰明人,很快就品出其中的含意,「早晚要知道的,不是嗎?」
「祖母給孫女一點時間,孫女覺得用證據說話更有力,也不會落人話柄,孫女可不想成了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
容老夫人的神情轉為凝重,「有這麼嚴重嗎?」
「孫女覺得任何不實的指控都很嚴重,還是等證據齊全了再說。」容安然故意模糊焦。
趙敏對她爹心思齷齪,當然嚴重,但是若永遠成為一個秘密,這說起來只是一個暗戀的問題,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
容老夫人听明白了,孫女這是沒證據前絕對不會松口,其實她很認同,只是孫女話中透出來的含意令她不安,總覺得這事將是遠遠超過她能接受的可怕。
「祖母,光鮮亮麗之下或多或少隱藏著污穢,若能找出來將之除掉,這不是更好嗎?」
略一沉吟,容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祖母年紀大了,越來越害怕意外發生,可是你說的沒錯,想要更好,不應該視而不見隱藏在光鮮亮麗之下的污穢,何況看見了,如何能繼續放著不管呢?你想要的名單,祖母會給你。」
「謝謝祖母,若是方便,她們的資料越詳細越好。」
「好,不過你要記住,你是寧成侯府的女兒,維護寧成侯府是你的責任。」
「這個道理孫女明白,孫女只想找出真相,並不想鬧得人盡皆知。」
容老夫人不再言語,擺了擺手,示意于嬤嬤扶她回內室休息。
容安然見了很難過,但她絕對不會退縮。祖母只想平平靜靜過日子,子孫平庸也無妨,反正容家的產業很豐厚,正是因為如此,在沒有證據指控趙敏之前,她什麼都不能告訴祖母,因為祖母肯定會主張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原主九年前落水導致病逝,最後可能連個真相都要不到。
最近,趙敏感覺很不安,事事不順,想要管教女兒,容老夫人輕輕松松一句話,她這個當娘的威嚴盡失,尤其三番兩次在荷花池遇見容安然,總覺得在她面前無所遁逃,心思全教她看透了。
總之,她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可是還沒等她想明白,紀嬤嬤就帶來了一個令她錯愕的消息。
「大姑娘要求找回侍候過她娘的丫鬟、婆子?」
「是,我們在明德堂的眼線親耳听見老夫人身邊的人在談論此事。」
「她想干什麼?」趙敏感覺到一股恐懼壓在心頭,這都過了十幾年了,容安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尋找這些舊人,肯定在圖謀什麼,難道發現她的秘密了嗎?
「夫人,陳家兄弟盯著大姑娘的事,是不是教大姑娘發現了?」紀嬤嬤跟了夫人大半輩子,比誰都清楚她的心思,這事說起來沒什麼大不了,夫人又沒跑去勾引侯爺,最多就是遠遠的偷看幾眼,可是夫人為了離間侯爺夫妻之間的感情,三番兩次對大姑娘下手,這事一旦到夫人身上,難保夫人的心思不會就此曝露出來。
「我不是早教陳嬤嬤撤了嗎?」她是想借著容安然三番兩次發生意外,讓容安然不喜歡秦海蘭,說不定容安然還會在侯爺面前給秦海蘭上眼藥,但是過猶不及,她不能真的將事情鬧大了,因此差不多了她就趕緊收手。
「陳嬤嬤早就撤了,可是難保先前大姑娘沒有察覺到陳家兄弟。」
那日容安然在她面前提起陳嬤嬤,趙敏就猜到陳家兄弟的事被發現了,不過她不認為這事有什麼大不了,她已經收手,容安然再也沒有機會逮住她了。「無妨,即便知道陳嬤嬤背後真正的主子是我,沒有證據她也莫可奈何。」
「可是她怎麼突然要找侍候過她娘的丫鬟和婆子?」
趙敏的臉色一沉,「我們在明德堂的眼線還有說什麼嗎?」
「沒有,大姑娘陪在老夫人身邊時通常只有于嬤嬤在一旁侍候,若非過了太多年了,老夫人差不多忘了當初那幾個丫鬟和婆子,需要下面的人去確認,這事也不會傳出來。」
頓了一下,趙敏狀似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找到人就找到人,蕭紀雲又不是我害死的,我有什麼好怕的。」
「雖說前侯爺夫人是自個兒病死的,可是那夜夫人悄悄去見前侯爺夫人,會不會落人話柄?」
「……我們兩個是好姊妹,說幾句悄悄話有什麼不對?」
趙敏生起了一股煩躁感,那夜她原本將侍候的人全部打發出去,可是因為春喜不放心主子,堅持不離開房間,她只能要求春喜退到屏風外面,隨後蕭紀雲同意了,春喜不敢不從,不過,萬一春喜的耳朵特別敏銳,听見她說了什麼,怎麼辦?
「府里的人並不知道你們是好姊妹。」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一起在嚴氏閨學讀書,這事可以查證。」
「這倒也是。」那夜紀嬤嬤沒有跟著一起去雲香院,並不清楚當時情況,不過她知道主子很謹慎,絕對不會教人知道那晚真正的意圖。
「雖然我沒什麼好怕的,但最好能先一步找到人,敲打一番,以免她借機無中生有挑起是非,給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紀嬤嬤怔愣了下,連忙應道︰「想要找到那些人不容易。」
「我們只要找到春喜就好了。」
「春喜是京郊北屯山一帶的人。」紀嬤嬤對春喜印象很深刻,因為是前侯爺夫人最看重的大丫鬟。
趙敏點了點頭,當時春喜是唯一跟她們待在房里的人,蕭紀雲死了之後,她當然特別留意春喜,原本是想將春喜弄到身邊,沒想到蕭紀雲幫底下的人全部消了奴籍,遣散了,不過因為春喜是京郊北屯山一帶的人,等于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也沒再揪著不放,免得教人猜疑。
「老奴親自去找人?」
「你不方便。」容安然要找人,她身邊的嬤嬤就不見蹤影,容安然若是暗中盯著三房,豈不是將她自個兒曝露出來。
「可是除了老奴,沒有人認得春喜。」
趙敏想了想,道︰「你去找劉管事,請他明日尋個理由過來一趟。」
紀嬤嬤應聲退了出去。
趙敏轉身回到內室,取出收藏在櫃子里面的長型匣子,拿著匣子在軟榻坐下,匣子往旁邊的幾案一放,掀開蓋子,里面放著一幅畫卷,緩緩向兩邊展開來,是一幅牡丹圖——一幅早該毀掉的畫,可是偏偏拿不出勇氣,從此成了她的噩夢。
許久,趙敏還是小心翼翼的將畫卷收起來,放回匣子,不過心想,但願將來有一日,她可以狠下心來毀了這幅畫,徹底從過去走出來。
第十一章 揭穿秘密(1)
容安然將找人的事交給關晟凌,便擱下此事,找人不是一時半刻,眼前最重要的還是給陣容越來越大的大夫上課——除了關晟凌原先安排的幾個大夫,如今又加入幾個太醫,可以說是越來越忙碌。
不過她還是覺得一個人的能力太小了,只能盼著這些學生快快上手,升級成為老師。
上完課,關晟凌照例會帶她去品嘗美食,雖然甩不掉一串電燈泡,但是兩人可以在相處中更熟悉對方,有時候彼此的一個眼神就能看出對方在想什麼,不說一句話還是滿心滿眼都是甜蜜。
「這驢肉火燒可真是太好吃了!」容悠然第一次坐在街邊的小食鋪吃東西,看出去人來人往的,有些難為情,可是吃著美食,什麼都忘了。
容安然點頭表示同意,「驢肉火燒配上一碗棒子粥,再來一盤辣椒咸菜,真是絕配!」
「你多吃一點。」關晟凌情不自禁用帕子拂過容安然的唇角,動作很快,差點讓人以為是幻覺,不過容安然臉紅了,證實剛剛的一幕是真的。
容悠然忍不住捂著嘴巴偷笑,看了一眼關晟凌,再對著容安然調皮的擠眉弄眼,沒想到關世子竟然是如此大膽的一個人!
容安然嬌嗔的瞪了關晟凌一眼,推了一下容悠然前面的碗,「你專心吃東西,不要只顧著吃驢肉火燒,要配上棒子粥才不會噎著。」
「不會的,我喜歡吃完一樣,再換另外一樣。」
「這樣比較能夠品嘗到食物的味道嗎?」
「嗯嗯嗯,我這是——」容悠然突然瞪大眼楮,「那個……那個不是三嬸嗎?」
眾人很自然的轉頭往外一看,果然見趙敏站在對面酒樓的大門外,緊接著一輛馬車駛過來,趙敏低著頭在紀嬤嬤的攪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走了,接著有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婦人走出來,她的神情顯得緊張兮兮,還不時模了一下胸口。
關晟凌微眯著眼,這個婦人身上很可能懷有巨款,他轉頭看著關東,用目光指示婦人的方向,關東立馬明白過來,起身追出去。
「發生什麼事?」容悠然一臉迷惑的眨著眼楮。
「我們回去再說,趕緊吃吧。」容安然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那個婦人出現在對面高檔的酒樓本來就很奇怪了,還不時流露出「我身上有大把銀票」的緊張德性,不難猜到那位婦人上酒樓跟某人進行交易,不過這會兒不適合討論這件事。
「哦。」容悠然低著頭繼續享用美食,不過不再堅持吃完驢肉火燒再吃棒子粥,而是一口驢肉火燒一口棒子粥,總之已經搞不清楚自個兒吃了什麼,她的心思全在趙敏身上。
早膳過後,容安然不知不覺走到荷花池,見到父親在作畫,遲疑了一下,要不要轉身走人?
面對這個爹,她感覺很奇怪,他絕對不是個渣男,但也不是好男人,妻子對他而言,感覺更像日用品——要用時她可以供你使用,不用時就放在角落積灰塵。
平心而論,她覺得看上這樣的男人,眼楮實在是太瞎了。
「你來這兒找爹?」容晹已經發現她了。
容安然走進涼亭,自顧自的道︰「爹很喜歡作畫。」
頓了一下,容晹不是很確定的道︰「應該是吧。」
這是什麼情況?容安然好笑的問︰「爹不確定自個兒是否喜歡作畫?」
「以前,作畫不過是一門學問,說不上喜歡或不喜歡,直到有一日在牡丹園遇見你娘,當時她正在作畫,與楊柳湖光融為一體,我第一次對作畫來了興致,一個個麗人成了湖邊最美的景色,而這幅〈湖邊多麗人〉讓我入了方大儒的眼,成了方大儒的關門弟子,然後不知不覺當中我就畫上癮了。」
聞言容安然來了興致,走到圍欄邊的石椅坐下,「爹是在未訂親之前就認識娘嗎?」
「沒有牡丹園的相遇,容家和蕭家是不可能結為親家。」
容安然想起來了,祖父的功名是從戰場殺出來的,而蕭家是書香世家,若非她爹只有本事當文人,進士得了二甲頭幾名,蕭家根本看不上寧成侯府。
「其實真正喜歡作畫的是你娘,你娘尤其喜歡坐在這兒作畫,有時候可以畫上一日。明明身體不好,不能太勞累了,她總是不听話。」
容安然看著容晹半晌,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也有一種淡淡的感傷,爹來這兒作畫或許是對娘的一種思念。
「你娘畫的牡丹圖格外動人。」
容安然有一點意外,「我沒見過娘的畫。」
「你娘死得早,你年紀又小,不懂得書畫的價值,我便作主幫你收起來,全部在文安院的小庫房。」
「娘留下來的書畫很多嗎?」
「蕭家是書香世家,你娘有一半的嫁妝是書畫。」
「這麼說,我應該很富有吧。」
聞言,容晹忍不住皺眉,「銅臭味這麼重,你當自個兒是商賈嗎?」
「我身上應該是血腥味比較重,我可是從死人堆中尋找活命機會的大夫。」
容晹一臉懵的看著容安然,瀟灑之中帶著仙氣的女兒怎麼突然像個凶神惡煞似的?明明是救死扶傷的大夫,從她口中說出來簡直成了黑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