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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春風 第14頁

作者︰關月

在他看來,卿容容的這聲「公子」,分明是她與他同仇敵愾,不以卿兒為主,而甘為他僕的表現。

也因此,翩翩儒雅的馮翰林首次認真打量起這巧手繡師,也欣喜地發現因卿兒的下嫁而歸入他奴僕群中的這名俏丫環面若芙蓉,楚楚可人的同時也為她的「主動示好」下了詮釋。

一個天大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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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砰!」

「什麼?」

破瓷片與卿容容的驚呼聲幾乎在同一刻迸開,顧不上心疼市逾百金的冰紋粉青瓷瓶砸成要花百文雇人清理的碎片,卿容容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家小姐,以為自己在十八歲之際便與馮府「芳齡」五十三的管家吳媽看齊,「老耳」已聾。

事實上,馮府的管家吳媽在小姐打賞了一百兩銀子之後聾癥不藥自愈,從此老耳靈光得隔三重門都可听到小姐的吩咐。

那之前,以吳媽為首的大半馮府下人,都因看出新婦與他們少爺不合而存心欺侮。背後的冷言冷語自不須言,甚至放肆至當面對小姐冷眼相待,對小姐的命令但是裝聾作啞,胡亂推托。雖說卿家陪嫁的下人不少,但當日初臨貴境,許多事仍須借助這些地頭蛇。踫了兩次釘子後,小姐的命令便伴著銀子出現,這才得以暢通無阻。

三月前卿兒隨初在翰林院里供職的馮子健遷來開封。一般生疏的地方,再加上隨任的馮府舊僕不少都已嘗過甜頭,卿家的人亦很快熟悉了環境,她們才未似初嫁到金陵般不便。

起程前一夜,當卿兒被問到因何馮子健不將她留在南京,反做出帶她進京這明顯不符他心意的決定時,這美人苦笑答道︰「許是馮大人不放心放我一直在南京,怕我趁他不在,跑了去偷人吧。」

直到今日,卿容容仍清晰得記得小姐苦澀的語氣,以及雖是戲謔的口吻也遮不去的慘然。

「容容?」以為她嚇呆至無法對她剛听到的消息做出反應,卿兒顰起黛眉,擔心地輕喚。

卿容容自回憶中驚醒過來,無奈地看著她關切的眼︰「我好得很。」

不好的是你呵,我的好小姐。

眼前因略為消瘦而顯得清麗如仙的卿兒,增添了一股更教人移不開眼的成熟韻致。只可惜這份風韻與其說是因身為人婦而來,還不如說是成親近一年來的種種磨難帶來的。

老爺少爺同時瞎眼盲心了嗎?再忍心將如珍似寶的愛女親妹送進這樣一個泥坑渾潭?

輕薄無行的馮子健,怎配消受她傾城無倫的小姐?

她憤憤然拿腳去踹散了一地的瓷片,瑩澈低薄的碎片一分再分,鋒利的邊芒看得卿兒提心吊膽地一把扯住她道︰「會割傷腳的,不許胡鬧了,先叫人來把這些碎片掃了去吧。」

卿容容皺起臉可憐兮兮地道︰「已經割到了。」

她抬起片刻前大發雌威的左腳,淺藍色醒骨紗鞋面上,刺眼的插了一片碎片,尚有半多露在外面。

卿兒驚呼︰「呀,怎會這樣!」手快地攔住正想拔出瓷片的卿容容,輕斥道︰「別成拔,拔斷了怎辦呢——啊!」

薄薄的瓷片沒人踫它又掉了一小半下來,卿兒傻眼,旋即揚聲道︰「來人。」

一直守在門外待命的陪嫁侍婢應聲而進,先被一地的碎片嚇了一跳,再看到小心翼翼翹著蓮足獨立的卿容容,忙道︰「容姐姐受傷了嗎?」

卿兒拉過一把椅子放在卿容容背後示意她坐下,邊向小丫環道︰「先叫卿祥去‘仁和堂’請大夫來,再喚兩個人把地上收拾一下。」

小丫環慌慌地跑出去時,卿容容坐在椅上跺著唯一完好的腳氣道︰「都是馮子健害的,他竟敢打什麼鬼餿主意,我要刺得他全身洞。」

卿兒沒好氣地怪她道︰「要把人刺得全身洞之前用不著先刺自己幾個洞吧?你再亂跺下去又要踩到碎片了,安分點好嗎?」

卿容容听話地靜下來,向她道︰「我才不要給馮子健做什麼狗屁小老婆。」

卿兒氣道︰「我平日有教你說粗話嗎,為何你罵得這麼順口的?下回再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真的把你嫁給那個見鬼的馮子健。」

卿容容不依道︰「小姐怎可以拿這個嚇唬我?」接著露出笑臉耍賴的道︰「小姐不是也說了‘見鬼的’?可見若不是有小姐潛移默化的教誨,我的粗話也不會罵得這麼順溜。」

卿兒拿她沒法,板起俏臉道︰「不許強辯,總之不準再給我听到你說粗話。」

卿容容找到漏洞道︰「只要小姐沒听見就可以了嗎?」見卿兒皺起眉頭,她才乖乖道︰「不說便不說吧。小姐啊,人家真的不要給馮子健做妾啊。」

卿兒安撫地拍拍她的臉,正要說話,方才去傳話的小丫環領著兩名僕婦來清理地板,她算算時間,令她們先將卿容容抬到外室去等候大夫,自己則到內間回避。

正午之前,鮮少到她這住處的馮子健大駕光臨,扣去無意義的寒暄與繞圈子,馮子健費了半日唇舌,唯一的重點只有一個——他,欲納卿容容為妾。

她不知道馮子健為何自信得認為卿容容非他不嫁,確信的程度幾乎等同于她肯定容容死也不會嫁他的程度。

幾乎。

清楚知道小丫頭心有所屬,她明確地回絕了馮子健「抬舉」容容的「好意」。如果馮子健在明白她回絕的堅決程度後當場翻臉,語意直指責她自己幸福無望還要擋住自己丫環幸福可期的將來,最後更撂下「非娶卿容容不可」的重話,甚至抬出他熱騰騰的官位威脅。

民不與官爭。

馮子健亦非吳下阿蒙。

一年前她可以憑卿家天下首富的威勢壓得馮子健打消休妻的念頭,是因為當時漢子健尚未有官職在身。

今春大比,馮子健堂堂四品,再非當日情景。

卿家再富,也不過經商世家;馮子健紗帽再新,他也已是朝廷命官。

而她,非但不能如法炮制地迫他放棄打卿容容的主意,連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了。

看馮子健志在必得的樣子,苦她坦言卿容容已有情郎,只恐適得其反,他會采取包強硬的手段佔了容容。她若不說,則今日連她都是馮家的人,卿容容身為她的陪嫁婢,馮子健包有權處置。

即使容容是自由之身,他非要娶一個民女,只怕也沒什麼人來主持公道——更何況,若到須求人主持公道時,也太晚了。

而卿容容現在再添上一個腳傷,雖然不是很嚴重,卻一定會影響行動,想要東躲西藏的逃過馮子健的搜索看來也不太可能了。

卿兒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再一一排除其可能性,沉吟中卿容容的繡籃躍入眼簾,她伸手撫過尚未完工已是精美絕倫的枕套,美眸亮起星芒,轉見祥媽送大夫出去,拉起竹簾,向專門掌管她的妝奩的範嬤嬤道︰「去選出十件古玩,備好轎子名貼,待會兒我要到戶部員外郎辛令圖府上走一趟。」

辛令圖的長女,為宮中女官,尚功局正五品尚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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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功局主管宮中制作珍珠、裁縫並典藏珍寶用品和錦彩縑帛。

卿兒身著四品命婦服,花釵冠,寶鈿飾,青羅翟衣,攜卿容容進入辛府內園。

轎子在廊前停下,接到名貼禮單,已有準備的辛老夫人便迎了上來。

見到她的穿著,身上僅是一袍日常會客的赭色羅裙的老夫人眉頭微揚,似有所覺,卻仍是熱情地將她們帶入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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