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流蘇當日出走的計劃被慕容石迎頭斬斷、未成先天,但她說什麼也不肯再回王府。姑且不淪什麼前因後果,她剛剛才對著白伶兒毅然地說「再不相見」,言猶在耳,她也沒辦法一個時辰不到就這麼原封不動走回去。好在慕容石並不堅持,三言兩語之後,親自送她到了這青雲莊,言外之意就是︰反正我是不可能讓你走出我眼皮子底下,至少這里不但清淨而且連燕飛宇都不知道,你不妨安心住著吧。
就算僅是權宜之地,流蘇也別無它計——這個時候與慕容石斗法是絕無勝算的,不如留幾分力氣等著應付遲早得面對的燕飛字。于是她就這麼住下了。八九日下來,果然一如慕容石所言,這里清淨無比,這些日子以來她紛擾混亂的思緒也慢慢清晰了起來。如果能這樣安安穩穩、與世隔絕地過完半生也好——有時候她忍不住會這麼想,雖然有點自欺欺人。
慕容石住進這青雲莊已有三天,也許因為他與燕飛宇是朋友吧,她見著他的時候總會抑制不住地想到燕飛宇,心中難免五味陳雜,酸、甜、苦、辣、快樂、迷惘,最後歸于黯然……
「我說,」對面的慕容石干咳一聲,拉回她游離九天的神魂,「蔚姑娘,這里雖比不上金堂玉馬的王府,在下當然更不敢與燕兄相提並論,但姑娘這樣一副了無生趣的表情,也未免太打擊在下的小小自尊了吧!」
了無生趣?她有點想模模自己的臉,真的有那麼明顯嗎?流蘇只有苦笑,卻說不出什麼。
慕容石的心里跟著嘆一口氣,美人縱然愁眉不展仍是美人啊!說起來他也有些郁悶,本以為將她遷到這里,憑自己的心機查出她突然離開的原因是十拿九穩,卻沒想到關于這個問題任他如何旁敲側擊、單刀直人、察言觀色、明查暗訪,她竟連一個字都沒漏出來。慕容石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窺人隱私、動機不良,他只是對天嘆氣,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燕飛宇啊燕飛宇,不是小弟不幫你,你只好自求多福吧!
他再接再厲地開口︰「我昨兒得了一冊新曲譜,據說是當今最有名的國手嘔心瀝血、窮十年之功才完成,還有人獻來一面白玉琵琶,我明天叫人送過來如何?」
「不用了,多謝侯爺費心,前日的曲諧我還沒看完呢。」她淡淡地笑。
「果然……」他真真正正地長嘆了一口氣,「唉——」這一聲嘆倒讓流蘇詫異地看他。他頓了頓,接著說︰「什麼都不行,果然還是非得燕飛宇那人不可啊!」
她的臉紅了一紅,為話中的語意勾起了心事,不知怎地卻有些惱怒,神色間多了幾分生氣,「你說什麼呢!他不是已經回來幾日了?有心就自己找好了,天天到侯府鬧有什麼意思!」
慕容石沒有提醒她現在是她自己棄燕飛宇而出走這個事實。女人啊!聰明如蔚流蘇,美秀如蔚流蘇,到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吃醋,是女子天性如此,還是燕飛宇魅力太大呢?
他收起感慨,「你冤枉他了,」他笑,端起茶杯潤潤喉嚨,「他就算位高權重,在這京城地面又怎麼能及得上在下我的耳目靈通?況且我既然躲他,他心里一定明白我十有八九清楚你的下落……」說到這里,慕容石忍不住苦笑出聲,「兩個時辰前,他在本侯府里放話,再不交出你就準備要在下的小命了。不過才三天而已,這家伙的耐性已經到極限了,哈!」
听到這兒她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喂……侯爺,既然先前三天你肯替我隱瞞,那麼現在……」
慕容石「嘿嘿」干笑了兩聲.「在下一向視姑娘為知音,所以才甘冒大險,不惜陷朋友于不義,隱瞞了你的行蹤……」真實的原因是︰他覺得這是對上次燕飛宇向他隱瞞蔚流蘇下落的實施的報復手段,否則為什麼他要送上好端端的侯府給人去拆?又不是銀子太多花不掉!玩到現在這個地步也該收手了,知足者常樂,不然惹得燕飛宇那廝下狠手的話,麻煩就大了……
「不過嘛,」他適時地擺出一臉萬分艱難的表情,「一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二來燕兄也是在下的生死之交,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個……恕在下無能為力了。」看看蔚流蘇忽青忽白的臉色,他趕緊補上一句︰「當然在下也很體諒姑娘的心情。今日已晚,如果明天早上燕兄得知消息,恐怕午時前後大駕便會光臨鄙處,姑娘盡可做好準備……」
臨走之前,慕容石吩咐下來︰明日寅時起,撒去青雲莊所有護衛,更不用再干涉這位貴賓的行動。就當送這位紅顏知音最後一份大禮吧!
回到侯府的慕容尚書受到感激涕零的執事極其熱烈的歡迎。沐過浴,用過膳,慕容石舒舒服服地躺進太師椅,卻總是抹不掉腦中那一縷好奇心,或者說不甘心。
燕飛宇和蔚流蘇,明明郎有情妾有意,以燕飛宇的權勢,詐死欺君其實也算不了什麼,為什麼蔚流蘇早不跑路晚不跑路,偏偏要挑在燕飛宇不在府里的時候?就算那位白美人真的由愛生恨使了什麼手段,看蔚流蘇也是聰明人,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挑撥才對……
突然一個名字跳進腦中——蔚成霽!調查來調查去,蔚成霽與蔚初晴應是親兄妹無疑,但是兩人看起來實在不是那麼回事,也許其中另有隱情也說不定……沉吟良久,他下了決心,喚人進來,吩咐如此如此。燕飛宇啊燕飛宇,這個就算是上次那筆欠賬的利息吧!
**dreamark**
從前一晚黃昏起,天就開始下起了小雨。冬日的雨點點滴滴,尤其顯得淒涼,到了半夜更轉為雪花。第二日凌晨時分,屋檐、牆角已經全白了,地面上則顯得泥濘不堪,這樣的天氣出行無疑是件極為痛苦的事——蔚流蘇卻不這麼認為。
她正騎著一匹雖不剽悍也算得精神的灰馬在山道急馳。早上起來,發現平日隨處可見的守衛一個不見,嘗試往後門走也無人攔阻,看見門外這匹灰馬時更是喜出望外,她匆匆收拾了一番,立刻解韁上馬、縱蹄疾奔。
這算不算慕容石的網開一面?流蘇一面跑一面想,硬下心不去想再次撲空的燕飛宇。既然決定要離開就要堅持到底。
但不知為什麼,她總有一種總有一種忐忑不安、寒毛豎起的感覺,好像附近有什麼人窺伺似的。會是慕容石派人跟著她嗎?四處張望,不要說人影,連鳥都不見一只,大概是自己心神不寧罷了。
這條路她曾听慕容石談起過,走上一炷香時間,只要再穿過一小片山林便可上官道,官道四通八達,要去哪里都很方便——
「嗖!」一支從前方來的箭擦過馬頸直掠過她。馬兒受驚長嘶一聲,猛然後跳,猝不及防的蔚流蘇被甩落在地,幸好泥地柔軟才沒受傷。
「流蘇。」蔚成霽就站在前方二十步外,隨手將手上的弓與箭掛回馬鞍的革囊中。看那架勢,他似乎已等待了很久。
她從馬上掉下並無大礙,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身泥水。雖然不知他是如何等在這里,但既然狹路相逢,今日勢必難以善了。
「哥哥……」
「我說過我不是你哥哥!」蔚成霽面無表情,向前走了幾步,流蘇敏銳地看見他身後的長劍,「我不是告訴你,老實呆在王府不要出來嗎?再看見你我絕不會放過,你應該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