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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問初晴 第26頁

作者︰辛夷

她突然覺得,他不愧與白伶兒是親兄妹,兄妹連心,說出的話都一模一樣,總是說再見到她一定會下殺手。只是面臨這個狀況的自己真是很可悲,可悲到了可笑的地步……這樣想著,流蘇突然就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心灰意冷到連面對蔚成霽也不是那麼害怕了。

「那我是不是該叫一聲表哥?」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能侃侃而談,「無論如何,你做了我十七年的兄長,真的認為當年發生的事全是我的錯嗎?還有,你真的明白一切始末嗎?」

蔚成霽一身青衣,白巾束發,越發顯得清冷嚴峻。听見她的話,他冷哼一聲︰「你要听我可以說給你听——十七年前,先帝的後宮有一名妃子,聖眷甚隆,卻遭人嫉妒,並屢次遇險,她在誕下一名公主

後,生怕女兒也被謀害,就去向自己娘家的胞兄求助。這人的妻子也剛得了一個女兒,他就把自己的親女用偷龍轉風之計帶進宮里換出公主。不到十日,宮中就傳出公主暴病天亡的消息,那妃子不久也病筆。她的胞兄姓蔚,就是我父親蔚慎思。一年前他是不是也親口告訴過你這個故事?」

一言即中。從父親口中听過一遍的事實再听一遍時仍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當時只覺得天塌了下來,自己原來根本不是雙親的女兒,叫了十幾年的爹爹居然是舅舅!最最可怕的是,他們的親生女兒竟然代替自己被人害死!母親莫氏一直會恨她入骨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湘妃也許是個好母親,雖然死了,卻保住了自己的女兒,而我的娘親卻從此以淚洗面近二十年,最後抑郁而終。臨去時,我在她床前立下重誓,殺你以償前債,她才瞑目而死……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明白,我明白……」她的聲音幾如耳語,「但是為什麼一定要等到今日?娘……舅母去世後我還在家,那時候你為什麼不立刻動手殺我,卻非要等到我離開江南才追來?」她總有一絲絲期望,他要殺她只是為了母親莫夫人。十七年來的兄妹相處,難道連一點兒情分都沒留下來嗎?

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扭曲,頓了一頓,說︰「你若死了,爹一定不會放過我。我雖然答應了娘,但本來就打算等爹歸天再下手不遲。」語意強硬,卻帶了一點兒難以言傳的猶豫。

原來如此,希望的泡泡灰飛煙滅,她沒听出什麼猶豫,只知道他同莫夫人一樣恨她入骨,這樣的憎恨是最後一擊,她覺得雙腳似乎有些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微微晃動了一下。自父親去世後,每一個人都判定她應該一死以謝天下。什麼都不懂的一個嬰兒姑且不論,她在世上活過十七年竟沒有半點價值讓人憐惜嗎?

清晨停住的雪不知何時又飄飄灑灑地下了起來,落在頭發上,落在衣裳邊。四野無人,周圍靜到極點,只听得獵獵寒風,枝搖草動,寂寂落落,清清冷冷。

懊說的已經說完了,蔚成霽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抬手,拔劍,轉眼劍尖已指著她的心髒,動作一氣呵成,卻在她胸前三分處凝住。

雪光映照下劍鋒寒光閃爍,對她來說這大概是天下最冷最利的一把劍。她睜大眼楮盯著它,眼神卻空空茫茫。

劍尖顫抖起來,是它主人的手在發抖。蔚成霽面冷心硬,否則當日也不會一掌打她落水,但是再次對做了自己十七年的「妹妹」下殺手……這樣的一刻,面對著似乎魂飄天外、絲毫不想抵擋的蔚流蘇……雪花飄落四周,他不知怎地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同樣是雪花紛飛的日子,蔚家別館花園里圓滾滾的小女孩,那雙望著自己的靈動秀麗、充滿信任的眼楮……那一刻他真是很高興有這樣一個妹妹的……

就這樣死在雪地里嗎……流蘇也在想,世上最美的景色就是初雪方霽,爹爹這麼說。那麼生于雪、死于雪這算不算圓滿的結局呢?一死就天下太平,兄長可以拋開重負去生活,莫夫人也瞑目九泉,她的女兒——白姑娘更可以和燕飛宇成就眷屬……

心髒處傳來劇痛,忍不住低頭去看,但劍尖還在三寸外……果然是沒救了,僅僅想一想燕飛宇同別人成就眷屬就會有這種反應,短短兩個月自己就陷落至此了嗎?為什麼偏偏白伶兒是白伶兒呢?天下這麼多人,她惟一不能面對的便是白伶兒……還是死了吧!與其真的讓她面對那一日……

不能再拖了,蔚成霽握緊劍,手背因用力過度而青筋盡露,閉一閉眼,心中晃過母親莫氏死不肯瞑目的神情,咬緊牙,長劍猛然送出!

「當!」衣帶一緊,天地在眼前搖擺後退——她被人拎起退後了四五丈遠。雙腳再次著地、視界終于清晰時,她首先看見的就是滾落在地的蔚成霽跳了起來,與自己一樣滿身泥水,地上還有一柄折斷成兩截的劍。

「洛王爺?!」蔚成霽怒喝。

流蘇沒有回頭去看,身後的氣息早已讓她熟悉到刻骨銘心。

有第三人在場,蔚成霽絕不會顯出一絲一毫的猶豫與動搖,但他也沒去拾斷劍。方才一招出手,他很明白這位王爺不光只有架子嚇人而已,實力只怕遠在自己之上。

「洛王爺,」他的臉上沒顯露任何懼色,「這是我們的家事,斷不容外人插手!」

燕飛宇根本就懶得理睬。家事?哼哼!就算是家事,也是他和流蘇之間的事,你算哪根蔥?不過,料理家事之前非得先打發掉這混賬奸商不可……右手一動,白芒掠過蔚成霽的頭頂,轉眼間他的發巾已不知被什麼暗器削斷,變得披頭散發。燕飛宇冷哼一聲︰「再不走,下一次就論到你的腦袋了。」

敗軍之將,未可言勇。蔚成霽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臨上馬之前,冷冷地看了蔚流蘇一眼,眼光雖冷,卻沒有了殺氣。他很難向自己承認,方才燕飛宇橫空插人讓蔚流蘇再次逃過死劫的情形,居然讓他松了一口氣。

一人一馬消失在眼前的小道上,燕飛宇覺得沒必要提醒蔚成霽——在他走的那條路盡頭,慕容石正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他。其實就算慕容石不自告奮勇,他也絕不肯輕易放過此人的。

燕飛宇只靜靜站著,流蘇已覺得整個天地都被這雪入塞得滿滿的,這種壓力實在很可怕。一陣北風卷起雪花,先前她心灰意冷、引頸就戳時,一點兒也沒感到冷,可是這會子,她卻覺得天寒地凍,似乎方才喪失的感覺一下子全數涌回,連腳指頭都凍得發麻。

「你、你來了多久?听、听到什麼了嗎?」她訥訥地開口。兩人對視,她先移開了自己的眼。

「如果我說剮剛到,什麼也沒有听見,你會覺得安心一點嗎?」燕飛宇的眼神、表情、語氣分明在表示相反的意思。

她恍然,原來不是自己神經過敏,方才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是實實在在的。這麼說從一開始她就根本沒逃出他的視線之外……慕容石那個卑鄙小人!

見她沒回答,燕飛宇直直地盯著她,「你……沒有什麼要解釋一下的嗎?」他儀態悠然,但她卻看出他狀似悠閑的外表下緊繃到一觸即發的怒氣。糟了!這人隨時可能會爆發……跑路被逮個正著,她要怎麼安撫他?

她的聲音小小的,「既然你都听見了,還用得著解釋嗎?事實……事實就是那樣,他要殺我也是沒辦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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