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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問初晴 第16頁

作者︰辛夷

繞了一圈回到原點。只是,到底是燕飛宇以此為由威脅她不準走,還是蔚流蘇以此為借口不願離去,這一點,她拒絕深思。

在她成為王府掛名樂師後的第三日晚上,燕飛宇說︰「你不是一直抱怨我把你關在這里嗎?那麼,明日襄陽王府私宴,你陪我一道去好了。我這樣算不算從善如流?」

「可是……」她一驚之下勉強擠出理由,「我沒有現成衣服,難道去給王爺丟臉嗎?」

「我已經讓伶兒準備好了。」燕飛宇回答,「你待會兒回房里試試吧。」

什麼都準備好了才來告訴我!流蘇冷笑,「王爺,我不過是府里的客人,沒道理客人再去當陪伴的,我才不要去!」

白皙如玉的臉上氣得微微有些發紅,燕飛宇望著她,表情也跟著變得認真起來。

「流蘇,」他緊緊盯著她的眼楮,「和我一起露面,真的讓你這麼為難嗎?」

非常為難。就算是私宴,這樣同他一起赴席,等于是昭告天下︰她如傳言般成了洛王的新寵,那麼她日後行走世上一定會有無數麻煩,再回樂坊也會招來無數不懷好意的權貴子弟的覬覦。而燕飛宇的表情明明在說︰他早巳知道她的顧忌,但他還這麼做就一定是故意的了。他故意要逼她到窮途末路,承認她並不想承認、接受她並不想接受的東西。

兩人面對面相視,他比她高出許多,居高臨下,氣勢上極有壓迫感,她覺得喘不過氣。

「如果……我說非常為難,你會放過我嗎?」她低低地說,語意雙關,連流蘇自己都很難相信這句話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不像回答,倒像在哀求。這是不是表明她對他的拒絕已經到了底線呢?自己已經不能、不願拒絕,所以才會請他放手……他會放手嗎?

「不會。」他俯,額頭幾乎踫上了她的鼻尖。他的額頭生得非常完美,天庭廣闊,予人一種寬厚和自信的感覺……奇怪,這個時候她怎麼會想到這些?不是應該心神不定心亂如麻嗎?為什麼她還如此冷靜如此清醒?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他一字一句地問,聲音卻極低,以至于讓她有了一種呢喃的錯覺,「我是王爺,你是欽犯,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也喜歡我,為什麼要騙人騙己?」

他是如此自信,自信于彼此的吸引。王爺欽犯、貴族樂伎都沒有關系,他們只是純粹的男人與女人。他珍惜她,所以從未想過要以權位力量去壓迫她,他亦不屑為之,他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他希望她明白,也樂于發現她絕不像表面那樣無動于衷,但為什麼她總想遠離他逃開他呢?即使聰明世故如燕飛宇,也不能明白這一點。她不畏權勢,也不懼流言,那她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呢?而他最缺少的,也許就是耐心。他已不願再等,在這種噯昧不明的情況下等。

他的右手拈起一縷從她額前垂落的黑發,輕輕拽住,「你怕我負心嗎?」這是他現在惟一所能想到的理由。

這一刻總算來了,她想。腦中分外清醒。也許因為潛意識中明白這種曖昧的狀態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也許她不過是在等待這一刻而已。

「不是。」她回望他,眼神清澈,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怕負心嗎?不是,害怕負心而不敢去愛,就像害怕死亡而不敢求生一樣,已經「死」過一次的她,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那我要你知道……」他的眼神很深沉,沉得望不見底,她有一種幾乎整個人都要被吸進去的感覺,而他的聲音里有一種一往無前的味道,「你、注定、是我的。」

注定?她以前也相信自己注定是蔚家的女兒、蔚成霽的妹妹,而相信這些的蔚初晴已經死了。但這一瞬間,她非常、非常想相信這種注定……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幾乎要相信了。

他松開她的發,頭再低下一點,彼此能聞到對方的氣息。她一動不動。他吻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的,但是非常堅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那種堅定。

眼眶發熱,她閉上眼。這個時候,不應落淚。

顛倒迷醉的一刻,門開了,白伶兒端著茶盤出現在門口,並抬眼輕喚︰「王……」眼楮卻在一剎那間睜大,但茶盤居然沒有跌落,足見白伶兒定力過人,但她握盤的手指已用力到發白。

時間凝住。

第五章

她不偏不倚,正好在那一刻進來,真的只是湊巧嗎?

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尷尬氣氛中試過衣服,白伶兒告辭離去,但流蘇忍不住如此想。那一刻看到的白伶兒的眼楮,里面仿佛飄著漫天大雪。

像白伶兒這種水晶鑄就玻璃心肝的人兒,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白伶兒毫無疑問地愛戀著燕飛宇。如果沒有自己,明天陪著燕飛宇赴席的一定是她。現在卻要親手為自己這個情敵準備衣物首飾,這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流蘇沒有所謂橫刀奪愛的愧疚感,她在意的是白伶兒這個人,那種奇怪的冰冷就像北方的雪,令她畏懼。

連流蘇自己也奇怪,她與死神擦肩而過,又有過那樣的經歷,怎麼會對區區一個女子感到害怕呢?因為燕飛宇嗎?不,這種害怕好像是天生銘刻在心底似的,以致于方才她根本沒有正眼看白伶兒。不是不屑,而是——心虛。她們……真的沒有任何關系嗎?

心神轉到燕飛宇吻她的那一刻。除了爹爹之外,她從未同一個男子如此親近過。她能感到他的氣息、他的體溫,甚至他的心跳。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雙頰微赤,眼波流動,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嫵媚風情。

燕飛宇……她十七年的生命,大部分的時光都是非常單純的幸福。她識字、讀書、彈琴、學畫、學女紅……那個時候,在春意盎然的暖暖午後,她也曾想過紅帳流蘇,陌生的年輕男子手持秤尺輕輕一挑,落地飄飛的紅帕……

突然有一天,她的生活猛然翻天覆地,轟然倒塌。她開始逃跑、躲避、流亡,總是被生死、愧疚、良心這些東西糾纏,再也未曾想過曾有的春日午後的夢境。然而命運自有其奇特的地方。燕飛宇在這個時候闖入她的生命。情不自禁地,她已為之心醉。但是,為什麼他們偏偏要相遇在此時此刻呢?

**dreamark**

她就是憎惡蔚流蘇那副心虛的樣子!

白伶兒冷冷的目光穿過緊閉的房門,射向另一端

院內的女人。蔚流蘇為什麼不表現得恃寵而驕,就像一般獨佔恩寵的女人一樣呢?她可以毫不費力地應付這種女人,但蔚流蘇憑什麼在她面前擺出一副心虛的樣子!因為她下意識同情自己嗎?她白伶兒最憎惡的就是被人同情,特別是被情敵同情!那才是真正無法忍受的恥辱。

她看到燕飛宇以從未有過的認真與憐惜對待蔚流蘇,她看到他吻著蔚流蘇的那一刻臉上散發著的光華,而他看她時從未有過這種光彩。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已化為雕像,用冰鑄成的那一種。手像心一樣冰涼,她舉起右手,手心中的玉微微發顫。

藍田美玉在冬天不是溫潤凝滑嗎?為什麼她覺得比冰還寒呢?上面銘刻的「不離不棄」四個字仿佛刻意要與她的人生形成嘲諷的對照。

不離不棄……收養她的人說,她的生母與人私通,她生下三天就被遺棄。懂事以後的她發覺自己是一個工具,無論外表如何光鮮亮麗,工具就是工具,可以在用過之後毫不在意地丟棄。見到燕飛宇後,伴在他身邊,她自認有如死灰一般的心居然在慢慢地復活,會發光發熱,會心痛,會歡喜,會嫉妒,會……有了重生的希望。然而,僅僅五年,就要再次被遺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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