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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問初晴 第15頁

作者︰辛夷

他的一只手搭住她的左肩,不輕不重,恰好令她無法動彈。「我真有那麼差勁?」他輕柔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像一陣風。她全身僵硬。

「好像離我越遠你越開心。流蘇,我對你做了什麼讓你如避蛇蠍?」

「王爺……龍章風姿,」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小女子……豈敢高攀……」

「這種話我听膩了,」他絲毫不為所動,「換一個新鮮點的理由吧。」’

離他太近,腦子好像也同身體一樣僵硬了。理由?他要理由就給他一個吧。「這個……人貴有自知之明,妄想不能得到的東西,下場都會很悲慘呢。」這個理由夠委婉也夠充分吧!

「同我在一起下場會很悲慘?」他的聲音陰森森地傳來,「這種感覺你從哪里來的?」

「不必親身經歷也知道呀……」

「原來在你心中,我的形象是如此之差啊!」他露出一個只能形容為咬牙切齒的笑容。

她不敢抬頭,除了偶爾傳來的 里啪啦的木炭爆裂聲外,屋里極靜,她完全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因為距他極近,她能感覺到他沉穩的呼吸、比自己鎮靜得多的心跳。

是不是說錯話了?他一氣之下不會做出什麼糟糕的事吧?……這一刻真是度日如年。

片刻後,他叫她,「流蘇。」

她看向他,帶著一點點壯烈成仁的意味。

「我留你在王府,你總該明白是為什麼吧?」

這是詢問還是威脅?她沒有把握地想。是回答還是不回答呢?明白或是不明白,哪一個答案會更糟糕?他大費周章讓她住進王府,又將欺君之罪輕輕放

餅,若說他對她沒興趣,那叫自欺欺人。但是,這種一時興趣到底有多深?又能維持多久?她猜不出。想到這里,流蘇的胸口涌起一股澀澀的感覺,呼吸也有些發緊。

「我明不明白,有那麼重要嗎?」她苦笑,生死操之在人,遑論其他。

他凝視著她的苦笑,突然放手;人也靠回椅中。「不明白就算了,」他恢復了悠然的語調,讓她松了一口氣,「反正……來日方長。」這話讓她本能地頭皮發麻。

**dreamark**

第二日早上,流蘇起身梳洗時,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昨晚做了一夜噩夢,有燕飛宇、有白伶兒,也有蔚成霽,驚醒的時候已不知道枕巾上是淚是汗,之後再未能睡著。從今天早晨起,她必須面對那些女人。一想起這個,她的腦袋既昏且痛,為什麼她的磨難總沒有結束的一天呢?難道因為前十六年的幸福是偷來的,所以今日有此報應?

「還有兩個月不到便是新年,歌舞升平,王爺一定期待著諸位的表演,所以才會令小女子來協助大家。諸位擅長什麼樂器曲譜請報上來,若有需求但提無妨,我會盡力做好分內事。歲末國事繁忙,王爺自然無心娛樂,諸位就用這段時間好好提高技藝,到時大展芳姿,就是這樣了。」

在西苑,蔚流蘇如此解說自己的角色,看到美人們眼中的敵意退去了不少。人,日,果然容易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遣散眾女,流蘇正要回房,直覺感到左後方有一道冷冷的視線。轉頭,果然是白伶兒。

「王爺掛心蔚姑娘,特意命我來瞧瞧。我看蔚姑娘應付得實在很好。」

這麼說你就是監工了?流蘇月復誹,嘴里答地卻是︰「白姑娘謬贊。既然如此,樂器、舞衣以及其他零碎開支就有勞白姑娘了︰」

「你開好單子交給賬房就行。」

兩人邊說邊走,到了一株梅樹下時,白伶兒停住腳步,她也只好站住。「蔚姑娘,有件事不知你是否知道。正月里除了朝廷應酬,王爺從來不在城里。」

「什麼?啊!」流蘇措手不及,「那我剛才說的話豈不成了故意欺騙她們!大年下不在王府這算什麼?」

「王爺不喜歡應酬。」白伶兒一副天經地義的口吻,「來京里兩年都是如此,那些女人都知道。」

「她們一定會認為今年例外了。」流蘇倒吸一口冷氣,怪不得剛才她們那麼快由怨變喜,「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糾正我?」

「沒有關系,」白伶兒的口氣淡淡的,「就讓她們這麼以為好了。這些人無足輕重,你不必替她們操心。」

流蘇欲言又上,只嘆廠一口氣。

「怎麼?你可憐她們?」白伶兒很稀奇地輕輕一笑,「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人是皇上和太後送來的,早就被遣散出府了。」

「我只是想,希望再失望,或許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期望。」這世上的倒霉人其實不止她一個,王爺也許不那麼好當呢。很麻煩,但不也不會讓人人都幸福。

白伶兒沉默下來,流蘇隨口的一句話似乎令她有了某些無言的感慨。

順著白伶兒的眼光看過去,流蘇看到梅樹下一堆殘雪,「你……喜歡雪嗎?」沒話找話,她試探地問。

白伶兒的眼神很復雜,「我生在冬天,據說就是小雪前後。」她的語氣仿佛在說與她毫不相關的人。

蔚流蘇一愣,白伶兒與自己一般年紀,連出生的日子也相隔不遠。

「但是我最討厭的就是雪!下雪的時候,到處都是白茫茫的,底下卻不知掩藏了多少污穢和髒物。雪一化去,比先前更要丑陋十倍,這樣的東西實在很讓人討厭。」

流蘇大為意外,白伶兒居然會答她,而且居然如此答她,不知道哪一個更讓人吃驚。「但是雪本尤暇,是其他東西弄髒了雪,反而怪罪于雪不是很奇怪嗎?」

白伶兒收回目光,「你是這麼認為的嗎?無所謂,我那麼想,並不一定要別人也非得贊成不可。」

兩人的談話到此結束,流蘇覺得自己在短短片刻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了解白伶兒,又似是更不了解她了。

**dreamark**

事情的急轉直下,超出所有人意料之外。

當初流蘇抱怨自己毫無自由時,燕飛宇說了什麼?「別傻了,我會讓你抓住太好機會跨出王府然後一去不回?」

當時,她不由自主地心虛,近來這家伙如同神算子一般可怕。的確,她想過逃之天天,或者說自從被迫留下之後,就無時無刻不在想這個。但如果她逃跑的話,燕飛宇會不會真的上報朝廷令蔚氏誅滅九族?她無數次思考這個難題,卻始終不敢真的去冒險。但自從那個噯昧的晚上之後,逃跑的意念一日比一日濃厚,也一日比一日強烈。

妄想得到不能得到的東西,下場會很淒慘呢……那一日,她答的是實話。燕飛宇硬留她在王府,問她明不明白,她怎麼可能不明白呢?他為她動心這實在沒什麼好得意的,那樣的男人那樣待她,他以為她真的是心如木石嗎?感情這樣東西如果是能想控制就控制、說不要就不要的話,她干嗎還要逃走?

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終成眷屬,這樣的傳奇是很美,可惜世上並不都是傳奇,燕飛宇可以縱意任情,她卻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三思,這樣的立足點本來就不公平。而且,這一年以來她努力構築的「蔚流蘇」的人生里並沒有燕飛宇的一席之地,舍棄過去、重新來過,她還在心無旁騖地拼湊「自我」,偏偏就在這時遇上了令自己動心的男子,很難說是幸還是不幸。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她越來越沒辦法掩飾自己了。同他下棋會很開心,在他面前彈琵琶她會微笑,和他在一起時情緒會被他左右,更可怕的是他越來越能看透她的所思所想,這一切好像是太陽出來之後的白雪越融越快,讓她隨時有遭遇滅頂之災的驚惶。即使動心又怎麼樣?有了心、動了情便是一生一世嗎?她完全不相信。最好的辦法就是一走了之吧!趁還沒有鑄成遺憾之前離開,不是很好嗎?但是,他真的會一怒之下拿蔚氏全族出氣嗎?似乎不像,但她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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