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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第24頁

作者︰橡果

「哎呀!少爺你要是早些跟我說,我肯定就不沖過去了。」她听完忽然不好意思地一笑,第一次主動偎進了他的懷里,「其實我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好害怕,那家伙的刀亮晃晃的,比殺豬的手里拿的還鋒利呢!」

「怎麼又拿殺人的刀跟殺豬的比?」沈頤好笑地听她這般說。

她嘿嘿傻笑,「看著像就隨口說出來了。」

窗旁一棵大樟樹的葉脈上滑下了一顆露珠,恰巧落進小水塘里。

波紋圈圈散開,再無聲息,一夜即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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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一行人平安到達了杭州。

流火總算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因為那傅家小姐終于回了家。自那夜過後,她就像變了個性子似的,對自己不再耍小心機,相反的,整日流火長、流火短的,還拉著她同乘一輛馬車。可惜這樣反而更讓自己不舒坦,倒還寧願她像先前那樣拿眼角瞅她哩!

「流火。」沈頤進來的時候,流火正趴在桌邊,兩手托著腮咳聲嘆氣,她一想起那位性情大變的傅家小姐,就止不住一陣哆嗦。

他好笑地看著她的模樣,走過去拉下她的手,「又在煩惱什麼?」

流火看了一眼窗外,「二少爺,藩台老爺的壽宴要開始了嗎?」

「沒錯。」他點點頭,「外公的壽宴來祝賀的全是他的同僚,滿座皆是大大小小的宮,我帶你出去也不方便,你就待在房里吧,到時我讓人把果品菜蔬都端一份進來。」

沈頤的外公施誠乃是當年先帝冕宗在位時欽賜的浙江布政使,官品為從二品的大員,即俗稱的藩台,掌管一省之民政、田賦、戶籍,雖受巡撫管轄,然亦是位高權重。今晚他的六十大壽,全省上下前來恭賀的大小闢員絡繹不絕,沈頤方才已陪著外公迎了十幾位,抽空才回來對流火交代幾句。

到了第二日,賓客散去,本省的巡撫大人才姍姍來遲。

施誠膝下無子,惟二夫人一個女兒,自是對沈頤這個外孫格外疼愛,驟然听到巡撫駕臨,慌忙又讓他陪著前去門廳迎候,只是待沈頤見到那位巡撫大人,不覺暗暗吃了一驚。

他听外公說過,這位巡撫大人為人一向淡漠寡言,不喜與人親近,論年歲,還比外公小了足足一輪,但眼前所見,其人步履沉重、目光幽濁,眉梢眼角俱顯老態,從花廊的暗影處負著手緩緩踱來,竟像比外公還老了十幾歲!

這時,有家僕跑來報,「大人,酒宴已備下了。」

那巡撫陸延齡卻一揮手,「不必了,施大人花甲之喜,本撫過來只為喝杯清茶,聊表賀意。」說罷,他看了一眼沈頤,目露欣賞之色,才又對施誠道︰「施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本撫素喜清靜,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此來,一為賀壽,二卻是為公事。」

施誠斂容道︰「巡撫大人,可是為皇上嘉獎兩江官員的事?」

陸延齡面色沉重的頡首,「正是。」

這嘉獎的背後,卻還有另一層意思,即在指責其它省愛治理不力,致使地方貧瘠,無多余的銀兩可填充國庫,當中尤其指的便是閩、浙和四川三省了。因為閩、浙和兩江三省同屬東南富庶之地,而四川更是聞名遐邇的天府之國,也正因為如此才讓陸延齡在得到詔諭後會惴惴不安。

當下,三個人一起步入內廳。

沈頤听外公和巡撫談論這些,不啻像一個爆竹在心里爆開來。兩江三省在歲末共上繳稅銀三千六百萬兩——這實在是一個彌天大謊啊!

因為在那本要命的賬冊中,正是記錄了這個足以撼動朝野的謊言的全部制造過程,兩江三省實則只上繳了三分之一,即一千兩百萬兩,這里頭,是在上報戶部時做了一番「大手腳」。

但這些話,眼下他能說出來嗎?又該怎樣說出來?

第九章

在藩台衙門逗留三日後,沈頤帶著流火和家丁換另一條路回到了家中。

豈料他前腳剛回到東院,後頭知府里的周師爺就來了。

「二少爺,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來又是想請二少爺前去知府衙門一趟。」周師爺開門見山地道,依舊搖著他那把羽扇,顫著八字胡,「府上出了事,二少爺知道嗎?」

沈頤皺起眉,「什麼事?」

「五福樓上……毒死了人。」周師爺停止搖羽扇,盯住他緩緩地說出。

沈頤吃了一驚,恰好見流火端茶進來,他疲倦地朝她揮了揮手,她不明所以,只得把兩杯茶放在鄰近的桌面上。沈頤看了一眼周師爺,然後撫著眉問;「什麼人?」

周師爺卻一指流火的背影,︰「少爺可還記得年前在五福樓上,這丫頭拿熱湯潑了巡撫大人五弟的事?如今被毒死的,正是那位五爺。」

「你是說宓敏?」沈頤驚得一怔,喃喃地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們沈家名下的酒樓一向打理妥當,斷不會發生意外,除非……除非有人惡意投毒。」

周師爺故作感慨地點了點頭,「鄭大人亦做此想,不過——」他欲言又止。

沈頤抬眼看他,「不過什麼?」

「不過卻不是外人。有個婦人跑到鄭大人面前告狀,說她親眼看到投毒之人。一頓了一頓,才又說出,「正是五福樓上跑堂的一個伙計,叫劉元。」

「劉元?」沈頤竭力回想,卻想不起這個名字。因為沈家的幾家大酒樓目前仍是三爺照管的,他和大哥平時鮮少過問,對小小一個跑堂的伙計自然並不在意。

這時,周師爺端起了一杯茶,泰然自若地品了一口,復又盯住沈頤,「鄭大人全是念及和二少爺及沈家的交情,縱然毒死的是巡撫大人的五弟,可他仍不想把這事鬧大,只求草草結案。昨日,鄭大人特地私下審問了那劉元,可恨那天殺的東西,他承認的確是他投的毒,可一上堂,他卻又直喊冤枉,一口咬定乃是有人授意。」

沈頤不再問話,靜待他自己講。

于是周師爺又接口,「他一口咬定,是二少爺你讓他干的。」

沈頤早已隱約猜到是這答案。

聰明如他,只需由賬冊出發來推想這些事,豈有不明白的道理?說穿了,無非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倘若這案子刨根挖底,必定是要逼他交出那本賬冊。

于是他當下冷笑一記,「我?為了什麼?」

周師爺亦冷冷一笑,「這案子沒查清前,自然不好說二少爺是為了什麼,可不明真相的人必定會胡亂猜測,說二少爺是為了當日他不辨輕重,戲弄了你身邊那個叫流火的小丫頭。」

沈頤淡淡地一點頭,「哦,這倒是個好理由。我踫過的東西,一向不喜歡別人再動。」

「哎,二少爺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這豈不是給別有用心之人落下了把柄?」周師爺忙道︰「以我們大人和二少爺的交情,以及對二少爺秉性的知曉,自然是不會相信的,但如今出了這案子,他可是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吶。不要對外做出個判決、查出個真相,上呢,更要對巡撫大人有個交代。

「唉,那宓敏雖說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愛四處拈花惹草,但終究是巡撫大人的親五弟,單單看在老父面上,他又豈有不過問之理?他一過問,在上頭施壓,鄭大人自然更難將案子結得妥帖,這些苦處,二少爺是聰明人,自然是一點即透的,你也得體諒我們鄭大人啊。」

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沈頤卻不痛不癢地笑了笑,「周師爺說得是,鄭大人這些苦處,我自然是明白的。只不過,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鄭大人也不用有什麼為難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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