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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 第5頁

作者︰綠痕

濃郁的藥香,日日充斥在這座位在山頂上的宅子里,花叔三不五時拿著自制的傷藥往他的身上敷,花嬸天天都笑咪咪地拿著金針往他的身上扎,家中負責掌杓的蘇默,更是巴不得他能多生出兩個胃袋似的,動不動就拿食物往他的嘴里塞。

經歷過三年的黑牢生涯,他本以為他的手腳就注定得廢了,可經過他們的妙手回春後,身上該好的地方,漸漸地有了起色;該長肉的地萬,終于不再瘦骨嶙峋,風一吹就跑;他的面色也不再蠟黃,經過上等藥材的滋潤後,現下時不時還能在他頰上浮出兩朵健康的紅暈。

聆听著爐灶里柴火燒得正旺的,沐策自窗口向外看去,與暖氣相融的廚房相較下,寒風剖面的外頭,山林中的雪勢出乎意料的大,亂瓊碎玉染白了群山,天際也灰茫茫的迷蒙成一片。

也不知那對花氏夫婦現下駕車走到哪兒了……這幾日來,他們倆每日都忙著下山采買吃食,以免再過陣子大雪封山後,他們一家四口會餓死在這座山頭上。

他掉過頭來,灶前的蘇默已清理好花叔一早去山潭里釣來的魚兒,準備再次給他熬魚湯收收傷口。望著她那道他已然熟悉的背影,他不禁細細地在腦海里回想起那些關于她的事來。

自認識她起,他就听家中另兩人一個叫她小姐,一個喊她三姑娘。听花叔說,他們夫妻倆是這位蘇三姑娘家中的下僕,自從開藥材店的蘇老爺舉家遷至雲京後,他們兩人就留下來與三姑娘一塊住在這座桃花山山頂上相依為命。

只是,為何蘇家會獨留下她一人,而不攜她一塊進京呢?

站在灶台前的蘇默,今日又將她那一頭長發編成了一串發辮,擱在她的身後不讓它妨礙她做事。灶台底下爐內的火苗,照亮了她那張雖是不施半點脂粉,可總給人種幽艷感的美麗臉龐。

雖然他從未開口過問,但她看上去,年紀約莫也有二十了,早已過了一般女子出閣的芳齡……他無聲地再將視線往下挪移,注視著她那只跛了的右腳,隱隱約約的心疼,又再次在他的胸臆里憑添了些許,他想,或許這就是她至今尚未嫁人的原因。

當灶台上那鍋炖肉的香氣充滿了整間廚房時,沐策定眼數了數她忙碌的成果。

「今兒個菜色這麼豐盛?」不是還有小半個月才過年嗎?

「魚湯是給你補骨頭收傷口的,炖兔肉是希望你胃口變佳多吃些好長肉的。」

蘇默頭也沒回地向他解釋,「角落邊的參湯,是給你補氣的。」

自心底深處驟然升起的感激,頓時將沐策的心房充填得飽飽滿滿的,他有些承受不起地別開了目光,轉首投向窗外在雪勢中不見身影的遠山,不再投映在她總是為他辛苦的背影上。

蘇默忙了一會兒,轉身見他呆愣在窗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遂自一旁煎藥專用的小爐上為他倒了一碗參湯,待碗身不那麼燙手後,才拉過他掌心要他捧著慢慢喝。

「暖暖手。」

沐策低下頭看著這碗由多年老參久熬而成的參湯,色澤金黃瑩瑩如蜜,雖是固元補氣,卻也一眼即可看出此物價高難得,可蘇默卻像是不要錢似的,總是日日熬給他當水喝。

「下回開窗前,記得先添件衣裳。」她去房里找來一仵花嬸親手為他縫制的大衣披在他的肩上,再順手替他掩上身後的窗扇,「你的身子還沒大好,尤其是渾身上下的骨頭,可半點也受不得寒氣。」

「我……」他猶豫地啟口,可話到了嘴邊,卻反而不知該怎表達才是。

「嗯?」

「沒什麼。」

「咱們來做今日的功課吧。」她端來一只大銅盆,在盆中兌好了燙腳用的熱水,然後拉過一張小凳坐在他的面前,月兌去他的鞋襪撩高他的褲管。

沐策看著她熟練地在膝上置了一張干淨的布巾,將他泡熱了的一腳擱在上頭,擦干了水珠後,拿起那一大盒她也不知加了什麼配方的藥膏,仔細按壓著他腳底的穴道,而後一雙小手由下而上,緩慢游移至他酸疼的膝蓋替他推拿,一點一滴的,舒緩了這三年來總在冬夜里折騰著他的疼痛。

一開始,他還會拒絕她這等過于親昵的舉措,可她總是滿口的醫者父母心,說既是父母,那還能對他起什麼心思?等到時日一久,他也就漸漸習慣成自然,那個曾留在嘴里的「不」字,看在她如此期望他恢復健康的份上,也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疼不?」在他額上冒出顆顆細汗時,她抬起頭來柔聲問著。

「還好。」

「會疼就說,別裝悶葫蘆忍著啊。」她放下他的腳浸回熱水里,再撈起另一只來。

「知道了。」

「今早起來時花嬸有沒有給你扎針?」蘇默一貫地問著,很怕那個忘性大的花嬸今日又落下了。

「扎了,她沒忘。」

「昨兒夜里沒听見你咳,胸骨還疼嗎?」兩腳都推拿過一回後,她打濕兩條方巾,熱烘烘地敷在他的膝蓋上。

他這才想起她就睡在他的隔壁房,「好多了,睡前有照你的吩咐用熱巾敷過再睡。」

答完這些她每日必定會問的話後,他倆便不再言語。沐策不語地看著她,那目光看得是如此認真專注,這讓她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肩膀。

「你怎一直盯著我瞧?」她抬首望進他那雙寫滿了疑惑的眼眸。

「有些話,我想問問。」他悶在月復里已經很久了。

她很大方,「問吧。」

「為何要救我?」

「想救就救了。」這算什麼問題?她是個醫者,難道要她見死不救?

「就算我來路不明?」救起他的那一日,想必她定也發現那兩副手銬和腳鏢了。

「你一直很介意這事?」她拍拍伯的膝蓋,沒想到他這個該好好養病的病人,腦袋竟那麼不安分,沒事還想東想西想那麼多。

「是如此。」長年培養出來的疑心,讓他即使再怎麼感謝她對他的恩情,他卻不能告訴自己可以放下懷疑,全然地去相信這份善意。

蘇默沉吟了一會兒,以布巾擦去手上的藥膏,起身走至廚房的小碗櫃前拉開其中一只抽屜,取出一封兩個月前收到的來信。

「這兒有封信,你瞧瞧。」她將信遞給他,接著又坐回他的面前,拿起藥膏繼續未完的工作。

看完全信後,為信中內容大為震驚的沐策,抽回還擱在她膝上的一腳霍然站起,但早有準備的蘇默,很快地即伸出兩掌把他給壓回原位坐下。

「別亂動,不治好來,你是想在日後像我一樣當個跛子嗎?」就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

沐策一把捉住她的皓腕,神色森然地眯細了一雙眼。

「你如何知曉我是何人?」

「三年多前,我曾在雲京的大街上見過你一面。」她不慌不忙地拉開他那一根根用力過度的手指。

他的聲音頓時再添幾分冷意,「如此說來,你是刻意救我?」

「非也。」蘇默小心地避開他那盯得人渾身發毛的目光,「那日救你時,一開始我並未認出你來,因此我並非是刻意救你,直到你的臉消腫了,這才認出你是何人。因我不知你為何會落到如此境地,所以才寫了封家信去問問嫁至雲京的家姐,而這,便是回信。」

他身在此處之事,既然她的親人已知情,那麼她的親人是否會告知他人,或是不經意透露給與他此案有關之人……

看出他八成在想些什麼的蘇默,直接截斷他腦中的想法,「放心,在信中我就是隨口一問,並未說出你在此地,我沒打算將你供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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