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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城兄的女人 第36頁

作者︰阿蠻

原來,丁香就是他失散多年的親佷女。

同一天,與他有拜把情誼的龍世寬帶著妻小和苗倩玲前來探病,佟信蟬並不認識這名女子,見著他滿眼感激與愧疚地凝視對方,知道他欠了人家,也許比欠她還多。她沒有心生嫉妒,也沒有同情,平心接受自己是幸運的那一位,能伴他走完余生的事實。

接下來的日子,全被道上的兄弟給佔據了。幾個包括秦麗、邢谷風、阿松等護法級的人物帶著凝重的臉進進出出,沒多久,他的律師與旗下的經理人一個接一個地來報到,算是隱隱透著一種交代後事的訊息。

又過沒多久,黑、白兩道的大人物得知消息,從此大大小小的禮便沒有停過,里面還有克癌的偏方。最後,詭異如棺茹,平價如白鳳豆,只要市面上傳過什麼妙藥偏方,這里就絕對不會少。

他臥病的這段時間,有不少人主動來陪他,霍也然就是其中一位,所以佟信蟬並不是隨時都陪在他身邊,除了定期送餐給他用食以外,她接受大哥的建議抽空參加一些防癌預後的研訂會,對癌這無形殺手多了一分了解,終于能與他一起坦然地面對病癥,首先她從他的飲食上著手,排掉高脂肪酸及一切臨床上策動癌反應的食物,並從于敏容家搬到他位于烏來的住所,希望了解他過去的生活起居是原因之一,主要還是因為烏來的院子大,可以耕種有機作物。

大概是心靈上尋求寄托,她開始茹素誦經回向,沒照算命師的建議回向給他,而是包含他在內的四方大眾,只要听到哪里有不幸,就往哪兒遙寄祝福。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也許是小時候看外婆常常發願,而且都是為陌生人發願。她當時不懂,再大一點則是認為迷信不想懂,現在緣分到了,做了才懂。

開完刀後,剛過完第三個月的第一個禮拜天,雷干城又昏迷過去,直接被推進急診室。佟信蟬接到消息時,心不能算平靜,但也沒有慌張起來,她對他與這個世界還是抱著一份信心。

事後經過檢查,發現原來是一場虛驚,而鑄造這場虛驚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她為他調理的食物都是一些自耕不加農藥化學肥料的青菜淡食,五大類雖並列兼顧,但要喂飽他這個急速復原中的大個子,熱量卻猶嫌不足,最重要的一點--她忘了加鹽。鹽這種東西吃多了有害,體內缺乏也是照樣要完蛋的。而又因為菜是她煮的,他一句話也不願嫌,所以才會有這麼一段烏龍事件,最後她還被佟玉樹找去重聲地教訓了一頓。

她有時回頭想起這件事,總覺得是一種轉折的效果,就像悲劇里要摻點笑料,喜劇里要添加幾分愁意,人生才不至于刻板。

缺鹽事件過後,雷干城的體力恢復不少,便堅持出院回家靜養,江湖中的事也不多問,除非有人上門來請教,他幾乎不想知道,漸漸地連上門請教的人也擋在門外。

一年半後,他體內的癌細胞數量已降低到正常人的標準,霍也然大師卻病逝了,死前將一幢位在馬德里的大洋房留給他,里面裝的都是大師畢生的收藏。

他沒有馬上去取,反而帶著她到南部鄉下隱居,重拾文房四寶練畫寫意銘金石,她則投入翻譯工作,做一個悉心守護他的園丁,兩人閑暇時一起翻土、撒種、除草、澆肥,過著類似耕讀的恬淡生活。

約莫又過了兩載,確定幫內人事大抵上軌道後,雷干城才放心地動身前往歐洲。他們在馬德里和塞爾維亞住了一陣子,和緩妮塔一家人踫面,但那里的天氣實在是熱得令人吃不消,他住不慣,反倒向往瑞士和蘇格蘭,但兩處天候冷得讓她這只不該知雪的「蟬」直發僵,兩人只好像吉普賽人一處又一處地流浪,另尋桃花源。後來,他們在西班牙西北部與葡萄牙交界的一省找到了,該省有綠色西班牙的雅稱,冬季多雨而不寒,夏季不炎熱,春、秋宜人,山林蓊郁,讓他們想起新店烏來。

就這樣,淡出江湖的雷干城把自己名下絕大部分的財產全部留給奮力想把一干大小鮑司轉成企業化的弟兄們,那些弟兄們合力挪出資金購買土地,蓋了一幢中途之家,這個中途之家本來沒有名字的,只因屋外的石碑上刻鏤了「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八個大字,日久天長後,人們穿鑿附會地把這個屋子喚作「干城之家」,願那些一時失足、流離失所的少年,重新面對社會時,也能像詩經上所說的,做一道保國衛民的城牆,不僅允武,還要允文,為不斷求民主求進步的社會,奉獻一份智的力量。

而佟信蟬最後沒能生下孩子,她懷孕照超音波時听不到心音,被診斷出是葡萄胎,拿掉了,她難過卻沒有傷心欲絕,現在,她知道很多事不該勉強,兩人過生活也是挺好的,不需要一代傳一代,生命仍是可以無限延長,直到她三度懷孕生下一個健壯的男寶寶後,他們找證件時才突然發現他還沒娶她。

她推托著不肯嫁,因為她要他欠著,直到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總之,永遠就對了。

蒲公英

今年五月初的一個周日早上,在前院翻土除草時,挖出一枚蛹,若照自己平常大而化之的慣性行事,老早就把蛹往土里埋了,也許是那天多吞了幾粒維他命,中樞神經變得特別發達,竟神經兮兮地捧著蛹進書房,擱在窗台上野人獻曝一番。因為不知是哪種蟲的蛹,所以心情便懸吊在半空中,頻去打量蛹的動靜。

蛹紫得發黑的表皮像裹了一層單薄的縷衣,在陽光的照射下金金油油的,搞得人心兀兀,所以不到一個早上,好奇心被陽光蒸發干後,便將它埋回原處,繼續除草的工作。

眾多野草中,以蒲公英最棘手。我像大部分多愁善感的少女一樣,小時候中過日本漫畫的毒,看過《蒲公英之戀》這部漫畫,這麼多年已過,故事情節和人物忘得差不多,但書名硬是忘不掉,因此有了蒲公英情結,這種情結常常驅使我莫名地摘下蒲公英的棉絮籽吹著玩。而繁多生菜沙拉里,我也最偏愛鋸齒狀的蒲公英女敕葉,尤其上頭淋上沙拉醬,拌勾後往嘴里一送,其滋味不苦不澀,質感之輕脆,簡直就是炎夏里最棒的前餐。

這些感覺到了自家庭院後,就化為煩惱了,因為蒲公英算是植物繁衍史里最成功的一個例子,它不挑土壤,好的、壞的皆自如,再來,它以風傳媒,落地生根,一旦生根後,根長可連三、四十公分,若不小心未將根除盡,留了一截斷根在土里,幾日後就原地發芽,而且是斷得愈多,長得愈多,錯錯落落地教人無言以對,弄到最後,只好事先把花摘除,以絕後患。

交出這本書後,外面出著大太陽,自己的心情突然變得落寞起來,行事總是不怎麼帶勁,隔日套上球鞋到外面跑幾圈將自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進門後卻只想打掃門戶,從下掃到上,在書房里模了好一陣子才轉進寢室,東模模西抹抹,右手臂突然發起癢來了。定楮一看,呵!不正是蒲公英的籽嗎?

抓將起來,輕輕一吹,伸手一攬又將飄浮在半空的籽抓回來玩弄于股掌間,心境猛然好了起來,得意之余,覺得虐待孫悟空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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