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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片香 第11頁

作者︰西嶺雪

眾人原本奉承賴帥臉色,但凡他說笑,大家必附和一笑,龐天德哪肯放過這個拍馬的機會,立即便說︰「舒兄若是無話可說,賴帥倒有一肚子的話要和夏姑娘敘舊的,要不這就轉局吧?」

賴福生故意板起臉道︰「這可不行,都說龐天德包打听,會做人,這拆散鴛鴦的事連我姓賴的也不肯做的,你這老小子倒下得去手?」

龐天德鼓掌大笑。舒培只得舉杯告饒︰「各位要是誑我喝酒,我也無話可說,千萬別拿小弟打趣就是。」

賴福生道︰「就是要你喝酒,你也叫了局,總有人肯代酒的吧?我們時常叫局,這代酒是無情義的;你難得叫局,這代酒倒是有情義的。」

眾人又是哄堂一笑。瞿無鳳扭著身子道︰「我不來了,什麼叫我們代酒是無情義的?你以後要是再想我代酒,那是不能的了。」

舒培一杯酒舉在半空,听了這話,喝又不好,不喝又不好,正是尷尬得很。

夏煙湖卻忽然站起來,從從容容自他手中接過杯來,望空道︰「各位老爺都是知道的,夏煙湖原本是舒家的丫頭,若非舒家收留,幾乎就要餓死路邊的。這一杯酒,且不說代酒,且是我借賴帥的酒敬舒老爺一杯,謝謝當日收留為婢之恩,也當著眾老爺的面,求舒老爺饒了我不告而別之罪。」說罷,忽然雙膝跪倒,舉杯過頂,一仰而盡,然後恭恭敬敬磕下頭去。

舒培阻攔不及,受了夏煙湖一個頭,連忙拉住,再不肯叫她繼續磕下去。眾人見她這樣,也都唏噓敬佩,倒不好太做嘻鬧。賴福生看著,又觸動一番心事,不禁愣愣地出神。

一時席散,瞿無鳳鋪設了,問賴福生︰「是抽一筒呢,還是就睡?」

賴福生道︰「抽一筒罷。」

瞿無鳳便擺出煙具來,賴福生悶悶地抽著,仿佛滿月復心事,半晌不言。瞿無鳳心中忖度,到底不知他想些什麼,也不敢太過逼問,只好一氣捻了七八個煙泡供他享用。

昏黃的煙燈下,兩人默默對著吃煙,都是一聲兒不響。忽听得窗外幽深巷子里已經敲過了三更,瞿無鳳委婉勸道︰「時候不早,再吃完這一筒,便睡罷。」原想等他過足了癮同歇時再慢慢地問他,不料賴福生抽至半筒,忽然擱下煙槍道︰「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今晚不睡在這里了。」

瞿無鳳大驚,仔細回想整晚吃酒擺席,自思並無得罪他處,何以忽然變色,委委屈屈地道︰「已經這般晚了,你剛在我處吃了酒,卻要轉席,可不是不給我面子?」

賴福生冷笑道︰「倌人若也要講起面子來,也不要做倌人了。我只替你們留面子,也不要做客人了。」

瞿無鳳見這話說得刻薄,由不得紅了眼圈,又不敢十分委屈,便賭氣不肯深留,任他自去。

第五章設局

賴福生自荷花里出來,只見霜清月冷,街道里空蕩蕩的,竟連一輛車也叫不到。原來隨從以為他必定宿在瞿無鳳處,自行散了,轎子也已打回。賴福生欲待叫起鴇兒來,又覺不耐煩,且心中欲火焚燒,倒也寧可清淨走走,索性慢慢一路走過去。

繞過一條長街,便是沉香里,倒還是燈火通明的,轎子簇擁,情形是哪家堂子請客剛剛散局。方走到醉花蔭門頭,外場早已接著,通報進去︰「賴大帥來了。」

封十四娘幸未睡下,正解了長長的纏腳布,將燈高高照著用金針挑雞眼,听到外場傳報,吃驚非小,不知是福是禍,顧不得裹腳,只隨便纏兩下,套上鞋子,換了條長裙罩住,急急迎出來接著,滿面春風地奉承︰「這可是鳳凰飛進來了?我剛才听說大帥在荷花里做花酒,好大的排場,正自羨慕呢,剛在燈下起了一課,保佑著說什麼時候大帥也到我們醉花蔭來做一席,不知怎麼驚動了玉皇大帝,竟真格兒一陣好風把賴大帥刮了來的。我倒要問問自己,敢是做夢呢還是發昏了,不是想大帥想入魔了,眼楮里看見海市蜃樓了吧?」

賴福生原本滿月復心事,听她一習話,倒逗得笑起來,道︰「我說這堂子里七十二家,再沒有一個媽媽像封十四娘這樣會說話的,只是我倒要告訴你,我想起去哪里了,就是玉皇大帝也管不著!」

封十四娘便打著嘴說︰「就是了,大帥是經過大陣仗的人,生死都由自己捏著的,自己就成了神了,還要別的神仙管?」口里只管奉承著,卻左右弄不懂賴福生意思,也不知該叫哪個姑娘起來侍候,索性吩咐外場︰「只管把姑娘都喊起來,睡著的沒睡著的,都出來侍候大帥吃酒。」

賴福生正中下懷,便安坐樓下廳正中,四面環繞了七八個倌人娘姨,惟獨不見桃枝兒。封十四娘惱怒︰「這丫頭睡死了,看我不拿剪子剪了她的瞌睡蟲兒去。」

翠袖忙忙拉住,附耳細說。封十四娘詫異︰「有這種事?」

賴福生道︰「說的什麼?讓我听听?不是娘兒倆搗鼓著怎麼孫二娘開店,拿我做人肉包子吧?」翠袖笑著︰「賴帥這話說得惡心,我們不怕槍子兒嗎?實在是家丑不可外揚,不可說給大帥听。」賴福生道︰「堂子里能有什麼家丑不家丑的?無非是哪個倌人養了小白臉,又或者十四娘嫖戲子跟別的媽媽打起來了。」

氣得封十四娘又是笑又是罵,狠狠剜了賴福生一眼道︰「大帥刻薄起人來,舌頭比槍子還厲害呢。我是什麼人?就敢嫖戲子養小白臉兒了。實話同你說罷,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女兒桃枝兒,竟然不聲不響,擅自把舒二爺留下過夜了,連台花酒也沒吃就想開苞,哪有這樣的便宜?倌人們只管都這樣子做起來,我這堂子也不用開了,索性改慈善堂罷了。說起來,可不是丟人?」

賴福生道︰「原來是這樣。依我想,舒二爺倒不是不肯給錢,倒是怕他那個哥哥,不敢張揚,你們是行家里手,想想我說的可是?」

翠袖說︰「大帥說的正是呢。媽媽別擔心,今夜且叫他們快活,明天舒二爺起來,女兒自有道理,斷不肯讓媽媽吃虧。倒不要現在臊了他們才好。」

賴福生也說︰「就是,棒打鴛鴦,煞風景很很。我們不理他們,我們且自己樂起來。」

遂擺起台面,並不請一位客人,只命一應倌人丫頭連同封十四娘都團團坐下,自己動手擺了十個莊,嚷著要與倌人們打通莊,輸了也不要人代酒,只管一杯杯死灌,頃刻喝了四五杯。

封十四娘翠袖等都模不著頭腦,樂得陪著他鬧,見他喝得十分狠了,方勸道︰「不如代一杯吧。」賴福生道︰「也好。」竟將杯授與夏煙湖。

煙湖接過杯來,竟不答言,一仰而盡。

賴福生叫一聲好,親自又斟了一滿杯授與煙湖,煙湖問︰「是何名堂?」賴福生看著煙湖的眼楮說︰「沒有名堂,只是我想敬你酒喝,你給不給面子呢?」

煙湖聞言,不復多言,接過杯又是一仰脖子干了。大帥再敬,煙湖再干。一氣喝了四五杯,直喝得滿面緋紅,額頭密密一層細汗,賴福生還要再敬,煙湖按著杯子央求道︰「再不能了,存一杯罷。」眾人這才會過意來,封十四娘向翠袖打個眼色,翠袖遂換過座位,將夏煙湖按至賴福生肩下,笑道︰「煙湖妹子怯酒,雖然也是做倌人的,倒從沒有什麼恩客,也多不肯與人代酒的,今天喝了賴帥這滿滿的幾大杯,套一句剛才席上大帥的話來說,倒是有情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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