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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百合 第37页

作者:严沁

朗尼的中国管家居然替他们烧了很不错的中国菜,还煮了饭、炖了汤,令斯年和慧心惊喜不巳。

“好久没吃过正宗的家乡菜了。”她说。

“我是沾你们的光。”朗尼搓着手开心得很。“她从不烧中国菜给我吃,她叫我——‘鬼佬’!”

这一声“鬼借’把斯年和慧心都笑坏了,朗尼讲得字不正,腔不圆,又怪又滑稽。

饭桌上气氛十分融洽,斯年和朗尼仿佛已是好老。好老的朋友,他们几乎无所不谈。

晚餐后,他们移到灯光柔和的客厅。

“一个月后你们回香港时,我会来纽约送你们。”朗尼真诚地说。

“如果你忙就不必了。”蕙心说。

“难得找到像斯年这么好的聊天对手,”朗尼摇摇头,“我们应该在六年前就认识,对不对?慧心。”

斯年知道他的意思是说,若干六年前相识,就不会有斯年当神父这回事了,但——命运,谁拗得过?

“总之我们已经认识,已经是朋友,”斯年凝望着他,非常真诚的。“将来我们会有许多时间交往。”

“你来哈佛?”朗尼大喜。

斯年看蕙心半晌,终于说:“有机会——我想试试。”

蕙心大震,他说想来试试?斯年,那表示——表示

在纽约的总公司实习,蕙心就觉得轻松多了,到底有六年的工作经验,又是她所熟悉的业务,而且实习——也不会真要处理什么事,比起在香港那种繁忙,她觉得简直和休假没有什么分别。

斯年也很闲,他总是在酒店他的房里等蕙心,他不是说要在纽约的教会帮忙做一点事吗?

他从来没提过这事,慧心也没问——她是不敢问,因为斯年看来像有心事。

蕙心刚从公司回来,斯年的电话就来了。他总是能准确地算定她回来的时间。

“今天工作仍然愉快?”斯年问。

“除了等足了八小时比较苦之外,其实我只是到每个部门找熟人聊天。”她笑。

“那有什么好实习的?不如回香港。”他说。

“这是公司的制度——斯年,你想回香港了?”她说了一半,猛然惊觉。

“没有。”他考虑了一下。“不过很无聊。”

“斯年——”羞心想问教会的事,却忍住了。“我马上过来,我们当面谈。”

“出去走走,好吗?”他问。闷闷地。

“好——但是去哪里?”她问:“天快黑了,我们有勇气站在纽约街头?”

“其实也不一定会被抢,那要看个人的运气。”他终于笑了。“我们去兜风。”

“新泽西州?”她的心情跟着他的笑声好起来。

“只要走走,地方并不重要。”他说,笑声消失,又有点深沉。

“好——我五分钟过来。”她开始不安。

斯年怎么了?难道——又有什么挫折?打击?

“我过去,”他说,“我去接你。”

放下电话,她胡乱地摆摆头发,抓起厚大衣就往外冲去。斯年住在隔壁,走过来这里一定很快。

打开房门,他果然已在站那儿。

相对凝视一阵,两人都心意相通地笑起来,他们实在已太了解对方。

“走吧!”她挽住他的手臂。

两人默默地走进电梯,落到大厅。

“今夜恐怕要下雪了。”他望一望外面的天空。

天空看来阴沉沉的,出了酒店门,寒风立刻包围看他们,那种冷——很刺骨。

“下雪——我们还去兜风?”她问。

“还没有下,下的时候车开慢点就成了,”他让门童去替他们取车来,“下雪的时候气氛很美,非常宁静,你能听见飘雪的声音——而且一开始飘雪,天气就不会那么冷了,融雪时才冷。”

“好!我们来一次雪中夜游。”她的兴致来了。

“正好碰上而已。”他说。

“偶然相遇,总比刻意安排好。”她看他一眼。

他思索半晌,点点头。

“是。”他的声音低沉。

他今夜——惰绪怎么如此低落?为什么?

门童把车开过来,斯年塞了三块钱给他,他立刻殷勤地替他们开车门,笑容堆了满脸。

“祝你们有个愉快的晚上。”他还在车外叫。

汽车平稳地向林肯隧道驶去,慧心望望窗外,天空的阴沉就是雪兆?那和我们下雨前的雨兆差不多,是吧!转回头,她看见斯年脸上的阴沉。

“斯年——是不是教会方面有麻烦?”她忍不住问。

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能——帮点忙吗?”她再问。

“没什么可帮忙的,”他勉强微笑一下,“你不要胡思乱想。”

“斯年,看你情绪低落——我会心乱。”她真诚地。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摇摇头,却是默然。

“今天——发生了一点事?”蕙心再问。

“没有。”他说得很费力。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话?”她柔声问。

他再摇摇头,无奈地苦笑。

“我突然很怀念比利时那间在河边的教堂。”他突然说。

慧心一愣。那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那段日子是我近几年来最稳定、最快乐的日子。”他又说。

近几年来?他是说当了神父之后?那么——他现在不稳定?不快乐?

“抱歉,我知道是我令你如此。”她垂下头。

“怎能怪你呢?”他叹息。“教会是一回事,你是另一回事,中间虽有些矛盾、痛苦,却不是我说的——不快乐,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你的不快乐是什么。”她关心的问。

“是我本身的问题,”他摇头,“可能——-我原本就是个不快乐的人。”

“怎么会?以前你比谁都快乐,比任何人都更热爱生活,你忘了吗?”她急切地。

“怎么会忘呢?”他说:“那是以前。”

“你可以变回以前的你。”她说。

他眼睛直看着前面的马路,似乎没听见她的话。

“我是说——”她想再说一次。

“原来——我心目中的神父和现实的并不一样,”他忽然笑起来,把话题岔开,“或许是以前看电影的错觉,以为神父只要努力进修,做些教堂里的事就行了,非常满足快乐。可是,现在不同。”

是他对神父形象的幻灭?她不知道。

“你——不习惯?”她问。

六年了,不习惯的也该习惯了。

“我格格不入。”他苦笑。

“但你怀念比利时。”她说。

“那时不一样,我只在修道院,主持神父是我当年的教授,我们很融洽,也没有一些现实问题困扰。”他解释得很困难。

“现实问题?”她问。

“其实现实问题可能并不存在,只是我个人——我可能把一切太理想化了,所以会觉得格格不人,会觉得很不快乐。”他说。

“那么——可想换一个环境?”她小心地问。

他没有立刻作答,想了好一阵子才说:“回香港的时候,我不送你回去了。”

“你要——留在美国?”她心中一动。“朗尼那边有消息?哈佛会请你教书?”

“不——我想回比利时。”他放开了她的手。

“回——比利时?”她心中一颤,再也讲不出话。

他回比利时表示什么?一了百了?包括香港的教会、蕙心,包括那一段看来刚有一丝希望的感情。他真想这么做?他真想放弃一切?

“是的。”他声音里有着悲哀。“只有那儿才能令我平静,我实在——不该走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再出来?”她心中开始发冷,她原以为有希望的——

“我——”他轻叹一声。“是我软弱,我始终想——再见你。”

“这是你回香港的惟一目的?”她问。

她能感觉到他矛盾得那样痛苦。但,她完全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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