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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流 第8页

作者:严沁

“放学回来告诉我结果,希望你去。”

新加坡。雪曼望着宁儿的背景,那个时候她比宁儿还小,还不懂事,还天真,还感情用事。圣诞节。谁说不是圣诞节?一切仿佛上天洽谈室,逃也逃不掉。

不。她惊跳起来。这些年来她已很成功地逃离了往事,不再去想那年,那个圣诞节。宁儿虽然无意中提起来,她心中仍然如针刺般疼痛。她不想回新加坡,不想当年,不想圣诞节,她的一切从香港开始。

是是是,香港,陆学森,全新的环境,全新的生活,全新美好的一切。她安定下来,若她不提,没有人知道当年。

一张年轻的男性脸孔浮上来。她似乎已忘掉他,真的。但近日的心绪不宁,不能否认由他而起。

是他吧。他们以前只是见过?太多的女人令他恐怕连谁是谁都记不清。他总是这样,又可恨又可爱,他那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热情一点也没变,她曾为此感动过,迷失过。但今天,不。一个人不能错两次。

他是他吗?他竟认不出她,只剩下似曾相识的印象。

雪曼用铅笔轻悄悄在纸上勾着画着涂着,一会儿,一个酷似何啸天的年轻脸孔跃然纸上。他是谁?

她为他而改变了一辈子的命运,而他――若是他的话,他竟是全然不知,这是怎样荒谬和悲哀的事。

新加坡,她去是不去?

疑虑却又向往。不是近乡情怯,而是怕掀起心底更深的记忆。

那些往事不宜今日再出土。

“你自己回新加坡,我不陪你。”最后的决定是这样。

“竟有人不愿回家乡的。”宁儿失望。

二十二号才放假,宁儿搭早班机走了。雪曼亲自送她上飞机,回家时感到不惯。她已习惯依顿宁儿。

陈汉来电,提出许多圣诞节目。他说:“佳节当前,你没理由把自己关在家里。”她一律婉拒。如果宁儿相陪,她或有兴趣外出。

雪曼预备单独过圣诞。

二十四号下午,何哲捧着圣诞礼物来。

“如果你不介意,我陪你过圣诞。”他斯文含蓄又有礼。“我也是一个人。”

雪曼以为是宁儿安排,欣然接受。她一直把何哲当成宁儿的朋友。

黄昏时,何哲打扮整齐来到陆家。

雪曼的厨师预备了很好的西餐,就在家里过了这人人认为大节的日子。

破例的,雪曼喝了一点点酒。

“在山顶是难见的宁静,相信山脚下到处必然人山人海。”她说。

“宁静和热闹各有好坏。”何哲比平日多话。“我可陪你去望子夜弥撒。”

“我非教徒。”雪曼眼光柔和。她心中十分感激何哲的相陪。“不过,你若想去那儿,我陪你去。很难得。”

“我没有一定想去的地方,”他受宠若惊,“子夜过后,或者我们开车到处逛逛。”

“我从来没试过。”雪曼笑。面对年轻人,她尽量令自己心态活泼些。“他们说灯饰很美。”

“我们看灯饰。”何哲想也不想。

餐后,他们坐在灯光柔和的小客厅,雪曼让工人放出圣诞音乐。

“很感谢你,在这样的日子来陪我。”她由衷地。“你一定放弃了好多节目。”

“这是我的荣幸。”他又黑又深的眼光停在她的脸上。“你没有拒绝我。”

“若拒绝,宁儿一定怪我。”

“宁儿,曾提议您晨运吗?”

“不。我起不来。”

“对你有好处的,我们都愿意陪你。”

雪曼只是微笑摇头。这个男孩子在追宁儿吧,急于讨好她。

“我年纪不能和你们相比。”雪曼犹豫一下。“父亲不陪你过圣诞。”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何哲笑笑。他爱父亲,看得出来。“也许在飞机上,他太忙。”

“你们在新加坡住饼吗?”她问。

“不。我曾去旅行过。为什么?”

“随便问。”她有点不自在。“我以为你会随宁儿一起去。”

“我没有想过。而且我不确知父亲会不会回来。”

“你总是这么等吧?”

“小的时候记得很清楚,妈妈总是每天等爸爸回来。爸爸怕冷清,喜欢家中有人,后来妈妈离开,我――总是等他。”

雪曼很感动。这是个重情的男孩子。

“但他从来不通知自己归期。”

“反正我总在家。等他,我其实很快乐,他是父亲。”

“何哲――你很好。男孩子很少像你这么细心,这么体贴,这么周到,你真好。”

“谢谢你,真的。”他眼中有特别亮的光芒。

“你的母亲――也许我不该问,她为什么离开。”

“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推测是受不了爸爸的风流,也许那一年她刚生下阿杰,情绪不稳定,她就离开。”

“没找过她?”

“相信爸爸找过,而我近年也在找,”他微微皱眉,“一直没有消息。”

“对不起,提起你不开心的事。”

“不是开不开心,是遗憾。不过因为妈妈不在,我和爸爸见面虽少却极亲密,心灵也接近。我很了解他。”

“你们父子完全不像。”

“他是好人。善良,有爱心,正直,只是任性了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雪曼微笑。她很仔细在聆听。

“你把一切藏在心里。”

“也许我像妈妈,我还记得她模样,她常常想心事。”

“你也有很多心事?”

“我们这一代不把事藏在心里,想做就去做。”他说:“当然,该做的才做。”

“跟你聊天很有趣。”她看看腕表,时间已接近午夜。

“我们是否该外出了?”

何哲仍开着他红色保时捷。

但是还未到山脚已开始塞车,一大排长龙等在那儿,寸步难行。

“看来我们的计划行不通。”她说。不以为憾。“我们不如回去吧。”

何哲非常听话,找个机会转上山,一路通畅无阻。

“很抱歉令你失望。”

“没有期望也没有失望。我陪你。”她说。

“如果你愿意,”他在考虑着措词,“在所有的假期里,我可以陪你。”

“啊不,”她不能的,他们是两个年代的人。

“不必陪我,我习惯了在家的生活。”

他想了一阵,鼓起最大勇气。

“那么――你陪我罢。”他说。

雪曼被何哲的直率坦白吓了一大跳,吓得心脏狂震到现在都没停止。现代的年轻人怎么如此盲目地就放出感情――不,或者他像他父亲,但,怎么是她?

惊吓之余也啼笑皆非。

她记得当时曾婉转地拒绝了他,并决定以后少见他。他看来颇为失望,但什么表示也没有,只默默地送她回家。

现代年轻人真难懂。雪曼自认为上一代。

今天早晨才下楼,珠姐指着大篮花说。

“何哲少爷亲自送来的。”

何哲。

雪曼苦笑摇头。这科荒谬。

宁儿不在,整个屋子觉得又空又寂静,过惯了这种日子的雪曼上楼下楼,无聊得竟觉得难受。人的改变往往在不知不觉中,这半年她和以往陆学森在世时不同了吧?她那颗心竟想找开窗户往外飞。

她自己也惊奇,那感觉好象冬眠的虫儿突然醒转,探头一望,啊!春天到了。

雪曼有跃跃欲试的心情,或者,只开车出门走走也好,只要不再留在家里。

这种想法在心胸中转了几转,她忍住。等宁儿回来,有陪伴比较好。

王诺宜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姑姑做了很好的芝士蛋糕,想请你过来。”诺宜斯斯文文。

“好好,我立刻来。”求之不得。

二十分钟司机已送雪曼到王家,雪曼喜欢那充满艺术气氛的小屋。

泵姑做蛋糕的手法真是一流,各种不同的西饼在她手中做出来就是与别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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