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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煞 第5页

作者:亦舒

月枚微微笑,“福在,你出院吧,到我家来住。”

“可是医生说——”

“你自己签字出院好了。”

月枚口气强硬,可是,福在还不觉她在摆布她。

埃在就是这点吃亏,她算不上机灵明敏,太容易被人利用。

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对她说:王福在,去,去投靠表姐,到律师处办妥离婚手续,速速月兑离这段恶梦似关系,切勿再做任何纠缠。

但是她心有不甘,耳边又有另一个声音同她说:王福在,你被那人害得支离破碎,万劫不复,你岂可不思报复。

埃在办理出院手续。

在车上,月枚忽然问:“福在,请恕我问一句:你有没想过换一把门锁?”

“换过几次。”

“他怎样进门?”

“他召锁匠来凿开大门,那里的确是他的家,又有一次,叫消防员帮忙。”

月枚惊异,“这个人竟有这样能耐。”

“是。”

“他有无到处诉苦,说你贪慕虚荣,在他不得志的时候离开他?”

埃在不出声。

月枚笑了。

她时时在不该笑的时候绽出明艳笑容,好不奇特。

月枚说:“我们好像已没有其他选择。”

到了家门,女佣迎出来,“太太,周先生回来了。”

第五章

月枚说:“福在,我介绍你老周给你认识。”

走进客房,不见有人,福在心中不禁有点好奇。

只见走廊边堆着不少行李。

月枚高兴地说:“他带来礼物。”

忙不迭拆开看,一下子皮鞋手袋堆得一地。

埃在站在一边,他一向不计较这些,此刻更无心思凑兴。

忽然听得月枚抱怨:“颜色尺码全不对,算了,拿来送人也好。”

完全像个宠坏的孩子。

月枚扬声问:“人呢?”

佣人回答:“周先生在书房里。”

月枚拉着福在的手进书房,一看,整张脸拉下来。

“又睡着了,这个人永睡不朽。”

埃在看到长沙发上躺着一个人,面孔朝里,一时看不到五官,他穿着西服,外套月兑下搭在椅背,长裤有点皱,一只手搭在沙发边。

埃在看到一支方形掌,这种手型的人据说最负责任,无名指上戴着白金结婚指环。

月枚走到他身边,忽然在他身边大声拍手。

他惊醒,自沙发上跳起来。

埃在也吓一跳。

她满以为月枚会用那樱嘴去吻醒丈夫,可是她对他没有一丝温柔。

那男子不但没有生气,立刻赔笑说:“唉,又不觉盹着,不中用啦。”

他的目光落到福在身上。

身在福中

这是谁?脸容秀气但是苍白憔悴,头上各处还贴着纱布,白衣蓝裤如此朴素,他妻子有这样的朋友吗?

埃在有点尴尬。

月枚开口:“这是我旧同学王福在。”

“王小姐,你好。”

“福在会在我们家住几天。”

他立刻诚恳地说:“王小姐把这里当是自己家里好了。”

埃在直觉认为他是一个好人。

不过,福在随即嘲笑自己:唷,你的眼光乌天黑地,不用再发表高见。

那周子文中等身段,相貌普通,他似乎不大计较细节,头发有点乱,对着妻子,一味赔笑。

“你还不去梳洗?别失礼客人。”

周子文唯唯诺诺上楼去。

他一处书房,月枚便咕哝:“这人身上时有一股味道。”

她处处嫌他。

埃在很吃惊,“有吗?我什么也未闻到。”

月枚坐下,忽然笑了,她捧着茶杯,可是不喝茶,只是嘬起嘴唇,轻轻吹那杯茶。

“福在,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埃在误会了,以为月枚给她推荐男友,连忙摇头摆手,“不,不。”

“是我的一个朋友。”

原来如此,福在松了口气。

月枚放下茶杯,“老周什么地方去了,莫非又睡着了?”

“也许他真的疲倦,让他休息吧。”

月枚抱怨:“你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像不像寡妇?这个人不是出差,就是昏睡,“你丈夫干哪一行”,“卖冻鸡翅膀羊肉牛腿”……”

“月枚。”

“这样吧,我陪你吃一点,你尊医生嘱咐早点休息,我还有应酬。”

“你还出去?”

月枚反问:“不然怎么办?你叫我坐在他身边打毛线听他打鼾,然后见他转身,请请替他盖上毯子?”

埃在一怔,月枚怎样知道她盼望的就是这一天?

她俩坐到饭桌上。

清淡丰富的三菜一汤,不必亲手张罗,呵月枚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只喝了半碗鸡汤,又说:“忘记放盐还是怎样,”再抱怨:“永远睁不开眼睛的男人。”

埃在忍不住笑,“月枚你像那种幸福唠叨的老太太。”

月枚也笑,“我有约会,不同你说。”

她上楼去换衣服,福在再也没有看见她,只听见她开门关门的声音。

女佣斟一杯热茶出来,福在这才明白什么叫享用。

伤口隐隐作痛,服过药,她回到客房休息。

见到小小偏厅有两张舒适的沙发,福在挑一张坐下。

茶几上放着几个精致瓷罐,打开一看,原来里边有巧克力与陈皮梅。

一扇大窗户对牢海景,可是福在对这样景色似乎视若无睹,她异常不安,仿佛心头有一朵火在燃烧。

茶凉了,福在回房休息。

不喜留家

半夜,浑身发痛,她一身冷汗惊醒,后悔过早出院,亮灯,找药吃。

她听见细细碎碎小提琴音乐。

埃在以为月枚回来了,打开门,看出去,只见周子文在偏厅整理文件。

他仍穿着那套皱皱的衬衫长裤,但此刻专注工作,像变了一个人,他双眼炯炯有神,双手一是随着音乐打拍,一时翻阅文件作记录。

埃在轻轻掩上门,呵,月枚根本不了解丈夫。

她回到床上,大约凌晨,月枚回来了。

周氏伉俪有不同的活动空间,换句话说,他们不同寝室,地方大,不成问题。

埃在听见月枚与丈夫轻微争执。

“你克扣我零用。”

“我立即叫人替你存进去。”

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周先生好像又出门去了,楼下有车子引擎声。

一个人时时出门,只有一个原因:他不喜欢留在家里。

片刻月枚推门进来,“醒了?”

埃在微笑,“对丈夫不见你如此温柔。”

月枚哼一声,“别提他了,又出门去。”

“你可以跟着他去。”

“逐间冻房参观?开玩笑。”

“你俩是怎样认识的?”

“朋友介绍,碰巧两个人都想结婚,我见有房子有车子有首饰有零用便即时点头。”

埃在骇笑。

月枚把脸伸到福在鼻间,“笑什么,买卖婚姻?你呢,辛辛苦苦恋爱结婚,结局又如何?”

埃在不由得点头。

“你运气不好。”月枚拍拍她的手。

埃在答:“我未有带眼识人。”

月枚哧一声笑,“谁有那样好的慧眼?都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别说这些了。”

“一家不知一家事。”

“周先生喜欢听小提琴音乐?”

“别说这个,”月枚的声音与表情都变了,“福在,那个人到处打锣般找你,他无意放过你。”

埃在一愣,“你怎么知道?”

“福在,”月枚的声音压得极低,“今晚十一时左右,我要你回医院复诊。”

“什么?”

坐立不安

“从医院回来,我会叫女佣陪你回家去。”

“赶我走了,嫌我?”

“不要怕,听我说,他不会再伤害你,你可放心在自己家养伤。”

埃在发呆,月枚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了。

“稍后你会明白。”

“月枚,你打算怎样?”

“不要问,你毋须知道。”

“月枚,你不会有危险吧?”

“我?”她咧齿而笑,“我有千年道行。”

月枚走出房间。

埃在想一想,拨电话与旧同事聊了几句。

“公司继续裁员,我做到下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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