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们周家怎么会让媳妇抛头露面地出来做事?
要做也可以,装模作样开家精品店,叫媳妇去看看橱窗设计,到巴黎出差做买办之类,弄得不好,关了门从头来过,三十年也创不出事业来。
到时身体懒了,朋友全部疏远,也只得听他们摆布。
我叹口气。
看到成辉迫切盼望的样子,我不是不心动;但蜀道实在难走。
要我扔下现在的一切,去走条不知名的路,实在难以取舍。假如在刚刚毕业的时间遇见他,又还好些。
这样拖下去,过不了很久,成辉就会转头舍我而去。多么好的机会,放弃可惜,他为人正直刚毅,有很多优点,以后未必碰得见这么好的男人。但若果不论争取的嫁蛤他,将来一定后悔。
我怎么也不会习惯同老爷女乃女乃,六个兄嫂,四个女佣,两个男工,两个司机,以及四个孩子一起住,老天处老天。连丈夫在内,二十二个人!
“纫玉,说话呀。”
“我无话可说。”相对无言。
不但他烦、我自己也觉得烦。
上下班除外,多余的时间我给这件事搅得很累。回到家什么都不想做,变得很内向。
约会又疏落起采,当花柬不再到达的时候,我已明白友生了什么事。
如果我会加人周家成为他们的附属品,他们会考虑,要成辉出来与我一起奋斗,过新生活,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成辉也没有这个勇气。
物以类聚。我们冷了下来,这样过了一个月。
一日上班,发觉同事们头碰头在议论纷纷,一见到我。立时静止。
这分明是在说我。
我有什么值得被人说的地方?
还不是周成辉。发生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拿了一本秘闻周刊来放在我桌子上,何:“这是真的
吗?”
我低失一看:大字标题:“林美娟嫁周成辉”。
我同:“林美娟是谁?”
“宝岛歌后。”
“周成辉是谁?”
“你的男朋友呀!”
“我从来没有一个男朋友叫周成辉。”我笑,“你们弄错了。”我几时承认过。
“嗄?”只好出去。
我伏在桌子上。原来如此,长叹一声。
“我很有失落感,算算日子,相识至今,有八个月光景。人家说这段时间内最适宜结婚。诚然,但他并没有等我,我也没有迁就他,就这样告一段落。
我控制得很好,在写字楼胡混一日,下班到停车场,看见周成辉在那里等我,他是故意要见我。
“恭喜。”声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平静。
“是爸妈的意思。”他说。
我点点头,什么借口都是一样的。
“我换了一家公司做事。”他说。
以后见不到面了。今天是最后一次。
“我们可以通电话。”
可以吗?还可以吗?真的?我又微笑了。
“再见。”我坐进车子内。
“再见。”他说。
萍水相逢,两人都太过吝啬,不肯付出感情。
于是事情过后,各散来西;、城市人的感情,原应如此。
我是天上的一块云,偶年投影在你的波心。
黄石谷
开了近三千公里的车,自纽约出发,要到加州的核桃溪去探访姑妈。
泵妈住在旧金山附近的小镇,说是附近,已径要驾车大半个种头。
北美洲之大之荒僻,很多没有到过的人都不知道,中部几个大州如达柯他之类,简直跟撒哈拉沙漠有得比,一路上只看见巨型载货车以及电线杆,公路两边是黄土高原,闷煞人。
我一向只在东西两岸的大城市出没,忽然兴致来到,要好好看清楚美国,便租了辆日本小车,自纽约开出,到现在走了一半路,却已后悔起来。
汽车无线电中播放著西部民歌。
我最不喜民歌,到今日,只剩下些老土耕田牧牛,听什么民歌!
一路上除了停下来吃东西及睡觉,便是往西部驶去。我忽然想到美国初期的移民,抛弃在东岸的老家,往西岸寻找乐图,途上遇到红印第安人以及许多危难真没想到自己也走起这条路来。
一路上都有麦当劳小陛,女侍大多非常年轻,但俗得要命:染金头发,有些还戴假睫毛,嚼口香糖。
令我禁不住向往欧洲小城中那些姑娘的气质。
不过这一程我也获得见识。只要本性有吸引力,在任何地方,在任何人处,都可以学习。
睡就不得不睡在那种汽车旅馆了。
十五元美金一晚,不设食物,停好车了,进去淋浴。便倒床上熟睡,当然,也可以看一会儿电视。
生活变得这么简单:走路、吃、睡、如果不受吵,也可以买一本薄装口袋书看。一切是那么粗糙,牛仔裤T恤可以走天涯,难怪人人一到外国就发胖,因为一切都不必花脑筋。
我开足三天的车,到达犹他州的时候,真的非常厌倦。打算在汽车旅倌中取张地图,开往黄石公园露菅兼看星夜。
这样决定之后,精神一振。
人最怕固定的生活,一成不变,奄奄一息。
我当日早起,与老板娘闲话几句,便向黄石公园出发。
老板娘笑道:“当心狼!”
鲍园里的确出现过熊与狼。不过几个营地还是很安全兼夹舒适的。
泵母写信给我:“暑期那么长,你别把自己关在炎热的小鲍寓内,来核桃溪吧,看腻了七彩缤纷的纽约,来我们这里看小红鼠搭巢,你会喜欢的……
“同时我也要给你介绍女朋友,那女孩子跟你一样怪,三月不说一句话,是你姑丈的外甥女,人家是执业大律师……”
我此行并不是去结交女朋友,只是姑姑只得我父亲一个兄弟,父亲去世后她很委糜,近四十岁的人,一向抱独身主义,忽然结了婚,这是两年来我第一次见她,至于那位姑丈,还真是陌生人。
黄石公园占地至广,我最爱进“老忠心”喷泉的那个营地。
到达时约莫中午,吃了可乐三文治,便开始搭营。
偌大的营地上只有我与红木材下一只小小的蓝色帐幕。
谁?
谁也有这种兴趣?谁选了同样的地点?!
我看了几眼,决定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理闲事,就专心搭好自己的营幕。
我躺下。
宽旷的景色令我神怡。
寂寞也是一种享受,恰到好处的孤寂令人反省自己的心。
将来结了婚儿孙满堂,就没有此类享受。
我用双臂作枕头,睡得很舒服。
天色还没有暗,下午五点,就看到天边的第一颗星。
我起了火,烧咖啡喝。
远处的“老忠心”喷泉嘶嘶作响,泉水跟着冒出来,喷得有十多米高。
我看着奇景,并不介意独自一人,如果没有好伴,还不如一个人乐得清静。
我叹口气。
前几年来到这里,小琪还在我的身边。
我烧滚水,做了咖啡.在铝质杯子里喝,象西部牛仔,一会儿肚子饿,就开罐豆子与香肠来吃。
嗯,尽量过原始的生活,把勾心斗角口至最低,多么愉快。过惯这种至真至诚的生活,不再高兴返回文明。
文明的恶性剧产品是虚伪欺诈。
难怪有两夫妻,一辈子住在阿拉斯加不出来,妻子在后园种菜,丈夫狩猎,孩子们在屋内做功课,一家子自给自足,根本不与外界接触。
对孩子无异是自私些,难能保证爱静的父母不生一群爱热闹的孩子,但我会考虑在我人生某一阶段内与妻子去到原野度假,选一个连电话都没有的地方。
我咕咕地笑。
也许妻子会耐不住寂寞而与我分手。
现代人已不懂如何独自消磨时间,非得借助科技不可。我扭响无线电,一个民歌手在唱:“噢——寂寞的心……”我随即扭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