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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男人不哭泣 第9页

作者:亦舒

万亨豁达的答:“也许以后见不着也说不定。”

“你也知道危险。”

万亨说:“陪我回利物浦探父母如何?”

“见伯父母?”

“怕不怕?”

慧群破涕而笑。

“请别告诉他们我往北爱,三个月很快过去,我不想也们担心。”

“你可知道战事中谁是谁非?”

万亨过一刻答:“我只知接受命令。”

当天下午她便随他回家。

周太太一打开门,好一个意外惊喜,一看就知道那女孩身份矜贵,气质全然不同。

她有失而复得之喜,连忙把老伴唤出来招呼曹小姐,又让孙子见过人客。

喝过茶之后他俩出去逛街,周母说:“万亨否极泰来。”

只听得周父哼地一声,“齐大非偶。”

周太太不服,“你又何用自卑,无故小窥亲儿。”

“你知道什么,社会地位一级级高低分明,差一等即是差一等,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才有幸福。”

周太太气结。

曾慧群与周万亨骑看脚踏车到山岗,叁观那所着名大教堂。

“山脚那堆瓦砾是什么?”

“二次大战遗迹。”

“什么,到今日尚未修复?是故意保持旧状来警惕世人吧。”

“不,因为政府缺钱重建。”

慧群骇笑,“这样穷还这样骄傲。”

“值得向这个国家学习可是。”

“被你提醒才知道什么叫人穷志不穷。”

“不过市容破烂真正难受。”

与慧群在一起,连谈国家大事都变得如此有趣。

“毕了业你是要回去的吧。”

“立刻走。”

“你好似一点犹疑地无。”

“你说得对,自小我一是一,二是二,读书,到处一样居留,则不必了,”忽然想起万亨是老华侨,只得补一句,“我无亲友在此。”

万亨假装没听出来。

自幼在店堂讨饭吃,最懂得息事宁人,沉默是金,多难听的话都可以当作耳边风。

慧群推着脚踏车,与他一起走下山坡。

那天傍晚,曹慧群在周家吃饭。

由周父亲自下厨炒了一大碟咕噜肉。

周太太渴望客人会帮她洗碗,可是那位曹小姐站起来走到书房看周父写字,并不打算做那等婆妈琐碎的事。

周父大笔一挥,写的是“开到荼糜花事了”。

还没喝咖啡,万亨就说:“我送客人回家。”

他不想她久留,怕她好奇,终於会问起什么叫白鸽票。

在门外慧群问:“这么晚驾车回伦敦?”

“试试看。”

“要不,北上到湖区观光。”

万亨笑着看她,“是否一个人书读得多了就会对天地万物都发生无比兴趣?”

慧群神气活现地回答:“不,因为我个性一向明敏过人,生动活泼。”

万亨别转头去笑出来。

只要有得笑,笑能医百病。

这次出发,连万新都来送他。

“自己保重,平安归来。”

万亨大力点头。

忽然,万所说:“有人见到她。”

万亨愣住。

“在曼城大统华餐馆,据报讯的人说,真人比照什还要好看,证件都足真的,但是神色仓惶,故有点疑心。”

万亨脸色骤然变得很坏。

“回来再算。”

这时,慧群也到了。

万新十分讶异,没想到兄弟这样有办法,女伴一个比一个出色。

曾慧群那清逸气质简直叫他自卑,他朝他们摆摆手便离去。

其实慧群也没说什么,她伸手去模万亨军服领子,半晌才说:“等你回来。”

火车上坐对面的同僚是个二等兵,看样子比他更年轻更紧张,发颤的声音经经问周万亨:“你有无杀过人?”

万亨相当镇定,“没有。”

“你打算杀人吗?”

“不。”

“敌方要杀你,可怎么办呢?”

“自卫。”

“错手杀了他的话,又如何是好?”

周万亨自背囊中取出一句糖果,“吃点巧克力。”

那年经的一双手犹自抖个不已。

恐惧真是人类大敌,万新说,初移民来利物浦,时常听见母亲在晚上哭泣。

原野在火车窗户隆钵隆备地往后退,周万亨最喜欢看到成群绵羊,羊身上都有一搭油漆记认,走失了方便认领。

他脖子上也挂着刻了姓名兵阶的金属牌子,万一有何不测,方便认领。

可是周万亨知道他会平安归家,光荣退役,开设一间叫做兄弟的酒馆,他充满信心。

那一天,曹慧群上学时发觉有警察在校门口。设岗检查证件书包。

“什么事?”

“有线报说校舍被人放置炸弹。”

“可有发现?”

“经搜查后无所获,然而安全为上,人人都要搜身。”慧群跟着同学鱼贾而入。

到了图书馆立刻找报纸看贝尔法斯特新闻。

同学在一旁看到可怖新闻图片喃喃说:“毫无意识的杀戮。”

慧群不出声。

“幸亏十分遥远。”

不不,一点也不远,息息相关。

慧群写信给万亨。

“稍后我将返家见父母,上次见面,发觉家父头发已逐渐稀疏,十分震惊难过。”

“暑假返来,仍然住在老地方,记住与我联络。”

定期一个礼拜一封信,小小秀丽淡蓝色信壳,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女友寄来。

万亨每次接到信,心中都得到鼓舞、每张纸看很多次。

“爱尔兰眼睛真会微笑吗,湖光山色则肯定是美丽的。”

三个月都没有离开过北爱尔兰,即便放假,也不过在营地喝上一杯。

每天荷枪实弹巡逻,意料中事终於发生,先是看到一大群白鸽受惊飞起,接着听见怆惶的脚步声,万亨立刻警觉地伏下,刹那间对面马路一辆公路车爆出强光。

整部车子被气流卷至半空,乘客象兵兵球那样摔出车窗,化为糜粉,四肢残骸随意散落路旁。

周万亨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那两个凶手,立刻爬上来呼召伙伴追出去。

那两人逃进穷巷,转过头来,举起枪械,万亨毫不犹疑先下手为强。

事后上级嘱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失去嗅觉,无论闻到什么,都是一阵血腥气。

漂亮的女军医温言安慰他:“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待情绪平复,内疚消失,便会俸愈。”

周万亨脸上从此添了沧桑之意,他比往日更加沉默。

他并没有将他的遭遇告诉任何人。

上级传他到办公室,愉快地对他说:“派你驻香港可好?”

“是,长官。”

“恭喜你!周中士。”

“谢谢你,长官。”

离营第一件事是到曼城大统华饭店。

详细打探过,肯定那确是林秀枝,匆匆来,匆匆去,像是一只受惊的动物,时时往背后看,彷佛怕人追踪,做事心不在焉,手脚不算勤快,可是人长得漂亮,小费往往收大份。

“有没有说下一站到什么地方去?”

“好像是阿姆斯特丹。”

“嗯。”

“她英语相当流利,应无问题,不过”“不过什么?”

“带着婴儿,怎么走得远。”

婴儿?周万亨霞惊了。

“刚会走路,十分可爱,但明显地乏人照顾,小衣服不够大,也洗得不够勤快。”

半晌万亨才问:“那孩子叫什么?”

大统华的店主想一想,“姓周,她叫她宝宝。”

这时的周万亨已非吴下阿蒙,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却还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女子至今还在剥削他,他连她的手部没碰过,她却诬捏孩子属於周家。

半晌,他才告辞离开大统华。

他正式找了一名律师。

那女律师是李兹大学法律系毕业生,刚出来工作,年轻、热心、有朝气,叫马玉琴。

一听个案,噫地一声,“不得了,此事可太可小,将来争起产业来,可真麻烦了。”

周万亨低下头,“我没有钱。”

“那么,名誉也是重要的。”

“可以怎么做?”

“我方在全国登报一星期请她出来见面,如不,则单方面申请离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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