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真男人不哭泣 第8页

作者:亦舒

万亨诧异,“真的。”

“当然。”曹慧群十分肯定。

万亨更加喜欢她。

他用计程车送她回家。

到了门口,曹慧群说:“家母老是劝我不要邀请异性入屋。”

万亨笑笑,“晚安。”

他走向计程车,终於又转过身来,见她还站在门口,便笑问:“明晚吃龙虾如何?”

她双手掩胸,作晕眩状,“哔。”

“六时半来接你。”

她欢欣地开门进屋去。

万亨也觉得意外。

他以为他的心已死,可是不,他的生命力比地想像要强壮,万亨深深叹息一声,这一定得自父母遗传,他们飘洋过海历尽千辛万苦,建立新家,更需要百倍勇气。

他到万新的宿舍打地铺。

万新问:“去了何处?”

“同一女孩吃饭。”

“看,大丈夫何患无妻。”

“宿舍再不收拾要成老鼠窝了。”

“现在还寻不寻人?”

“我还是要找她出来。”

“为着什么?”

“问清楚。”

“真是傻子。”

“是,”万亨承认,“我一直是愣小子。”

“幼时潜水捉鲍鱼,闭气至面孔发紫胸口痛的也是你,还差点昏死,叫老妈担惊受白。”

万亨不响。

“听说军队甚为黑暗,可是真的?”

万亨一征,一个赌档巡场还怕黑暗?他失声畅快大笑起来。

万新悻悻然说:“你心情大好了。”

万亨见一只黑色油光水滑的大老鼠溜过,丢出一只鞋子,可是没扔中。

万新换一件衣服又出去继缤下一场。

近天亮,他听得他回来,门外好像还有坜坜莺声。

伤心人都别有怀抱。

万亨醒来已不早,可是万新犹自扯鼻轩。

他无处可去,替大哥把脏衣服整理出来,拿到自动洗衣场去洗乾净。

回来之际,万新已醒。

他打个呵欠,“怠慢了。”

万亨劝:“生活如此糜烂也不是办法。”

万新不语。

“不如回利物浦等我酒馆开张。”

“做说客是你此行目的吧。”

万亨笑笑,“爸妈怪寂寞,二人最近都大量月兑发,灯光下头皮发亮。”

万新也觉侧然。

“今晚我返回军营。”

“你自己当心,切勿为外国人卖命。”

万亨不禁好笑,“是,我们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

万新喷出一口烟,宿舍陋室空空,更见寂寥。

“那女孩是什么身份?”

“大学生。”

万新不置信地瞪着兄弟,“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万亨却说:“有时候,身不由己,也只得勇往直前。”

“我不相信这一套。”

“所以你婉拒了许多缔情的大学女生。”

“万亨,”他跳起来,“你信不信我掌刮你?”

万亨笑着逃走。

曾慧群爱吃,他去买了许多美味的罐头食物给她,火腿、烟蚝,鲑鱼,油烂笋,椒酱肉┅┅以及一篮子即食面,后来又加一束女敕黄色洋水仙。

她一开门看到,感动至泪盈於睫,半晌说:“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

这已是周万亨最佳报酬。

鲍寓很考瑚,可是太久没有收拾,玻璃茶几上灰尘厚得可以写字,曹慧群的确在几上写了若干电话号码。

他忍不住帮她执拾。

近窗一角堆满书本与笔记簿,看样子她是个勤力的好学生。

万亨走近。只见密密麻麻都是用手写的笔记,一叠一叠,乱中有序,他没打算细看,自问也看不懂。

慧群往地下一坐,“看到没有,成绩都是甲等。”

万亨却问:“为什么学生都喜欢坐地下?”

她答得好:“人生只有这么几年舒畅日子,再不放肆,还待何时。”

万亨不禁羡慕起来,“真的欢乐?”

慧群肯定地颔首。

“那多好。”

“你呢?”

万亨一征,“我寄望将来。”

“有将来更值得庆幸。”

曹慧群天性乐观,在她眼中,一切世事都是美好,乌云着银边,雨过必定天青。

万亨对她更加好感。

慧群一骨碌起来,“出去吃饭吧。”

他没有食言,请她吃最好的海鲜。

“你现驻何处?”

“李兹。”

“几时回去?”

“明天一早。”

“早到几时?”

“清晨六时出发。”

“哪个火车站。”

“柏定登。”

“会不会再约我?”

“一个人吃龙虾没意思。”

她笑了,把手按在他手上。

那样小而白哲的手大约只好写写笔记,他很珍惜这一刻,他握住她的手。

她说:“会想念你。”

“我可以与你通电话。”

“约好一个时间比较方便。”

万亨想一想,“如果可能的话,早上七时如何?”

“非常好。”

“一言为定。”

第二天清早下面筋那样粗的大雨,火车站上同僚都穿看军披风雨衣,周万亨自不例外。

忽然有人叫他:“周,周,这边,有人想见你。”

他转过头去,看到曹慧群站在檐蓬下向他招手。

真没想到她会来送他。

曙光下她小小圆脸像安琪儿。

她没有雨伞,头发早已打湿,外套一搭搭水印。

万亨走过去,把雨衣月兑下披在她身上。

“顺风。”她说。

他点点头。

“雨衣可以送人吗?”

“当然不行。”

“那怎么办?”

“我可以说遗失了。”

“长官会追究吗?”

“不致於降级。”

她拉着衣襟笑了,宽大雨衣穿她身上看上去像小孩子穿大人衣裳。

他拥抱她一下,转身回到月台上车。

有人问他:“你的女朋友?”

万亨的英语虽然大有进步,可是也还不知道“我哪有那么好福气”该怎么说。

他一路沉默。

回到军营,天天继续操练。

爬在战壕中,身体当跳板那被同僚踏过,有人一不小心踩到他脸上,万亨整张面孔栽到泥浆,吃了一嘴污水,这事若给慧群知道了,一定也是经验而并非不幸。

乐观的慧群心中没有坏事。

那边厢的她穿着他的雨衣上学。

同学惊艳,“何处得来如此标致大衣。”

“呃,军用商店。”

“是吗,我怎么从来未见过。”

“你得仔细找呀。”慧群喜孜孜说。

每天睡觉之前,她把电话放到床头,专等他与她说几句。

要待很久之后,她才发觉,咦,这不是在谈恋爱吗,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心中非常高兴。

仍然与其他男孩约会,不过他们不是人文弱,就是不够慷慨,还有:话太多,要求十分过份,男子气慨不足。

心中渐渐只馀一个人。

“生活如何?请向我报告。”

“犯了脚气病。”

“容易医治吗?”

“这是军人最常见毛病。”

“是靴子穿太久了吧。”

“长时期站在潮湿地方,无可避免。”

“嗯,职业病。”

“大学生有无职业病?”

“有,懒惰。”

万亨忍着笑,“告诉你一个消息。”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对龙虾来说是坏消息。”

“啊,我几时可以见你?”

“下个星期三。”

慧群欢呼。

他星期二晚上就到了。

星期二一清早找到她学校去,快放暑假,学生心情不一样,走路带看跳跃之意,人群中,他迅速看到了她。

电光石火间她的目光也发现了他,自草地另一头奔过来,两人紧紧拥抱。

慧群说:“真末料到会那样想念你。”

万亨笑嘻嘻,“一定是罐头全吃光了。”

“家催我回去过暑假。”

“你的意思呢?”

慧群看看他,“你又往何处?”

“军人无暑期,我将派驻北爱尔兰。”

慧群闻讯睁大双眼,半晌顿足,“可恶。”

“为期三月。很快可以回来。”

慧群泪盈於睫,“那是世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看,看,在大街过马路亦有危险。”

“坦白说,若非争北海油田,这场仗打不起来。”

万亨维持缄默。

慧群吁出一口气,“所以你特地来看我。”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