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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 第27页

作者:亦舒

南孙看看四周围的朋友,闹哄哄给她一种安全感,忽然希望聚会不要散,永永远远玩下去。

她冲动地说;“永正,让我们结婚吧。”

永正但笑不语。

一旦出了游戏室,她的想法便会完全改变,永正知道她。

南孙自嘲:“饥不择食。”

“我弄给你吃。”

他早已体贴地模熟她的脾气,一大杯热牛乳,一客鸡蛋三文治,两个人躲在厨房里谈天。

“食物医百病。”

“刚才有人说,难怪锁锁叫锁锁,一看见她,确有被她锁住的感觉。”

南孙笑,“那位诗人是谁?”

“他是一位医生,我的一个表哥。”

“我只以为广东人多亲戚。”

“你又不是要进王家的门,担心什么。”

南孙诧异,没想到永正会说这么花哨的话来,咬着面包,作声不得。

永正也是个怪人,迟迟拖着不结婚,偌大房子,只与男仆同住,照说,这种光是外型已可打九十分的男人很受欢迎的。

“瞪着我看,不认识我?”永正微笑。

南孙觉得今晚他侵略性甚强,一改常态。

“让我们出去看看派对进行如何。”

“如果你关心我,像关心朱锁锁就好了。”

南孙没有回答永正。

锁锁没有在游戏室。

南孙打一个突,满屋乱找,一边嘀咕,“不该给她喝那么多,应该看住她……”

永正推开书房的门,“在这里。”

南孙走进去,看到锁锁烂醉如泥,蜷缩在长沙发上熟睡,身上还盖着一件不知是谁的西装外套。

南孙嘘出一口气。

永正说:“你真的爱她,是不是?”

今夜不知是什么夜,永正每句话都带挑衅,南孙有点招架不住。

换了别人,她的脸早就拉下来,但南孙总觉得欠下永正不知什么,逼得理亏地忍让。

书房里一只小小电视机还开着,在播放一套陈年言情片,女主角坐在轮椅上哭哭啼啼,南孙不耐烦,按熄了它,谁知书房里不止三个人,第四者的声音自安乐椅中传出来,他问“散席了吗?”

是他,他的外套,他一直在这儿陪这锁锁,那么,大约也是他扶她进来,结果他也盹着了。

南孙推一推锁锁,她动都没有动。

南孙同永正说:“让她在这里过夜。”

永正笑问:“你呢,我以为你想在这里过夜。”

南孙觉得永正不可理喻,越说越离谱,索性转头就走,佯作被得罪的样子。

永正并没有追上来,南孙也不是真生气。

出自各式猥琐老中青年的疯言疯语她听得多了,单身女人出来做事,避也避不开这些,上至董事,下至后生,都企图与女同事调笑几句。

王永正终于沉不住气了。

与其在南孙面前做一个老好中性人,不如改变形象做登徒子。

一个令女人放心的男人,多大的侮辱!

这是南孙的假设。

第二天,她等永正打电话来道歉,但是没有消息。

锁锁却问她:“干嘛撇下我?”

南孙答:“小姐,把你拖来拖去反而不好。”

“我还是吐得人家书房一塌糊涂。”

“你看你,面孔都肿了。”

“真是的,十多岁时是海棠春睡,现在似浮尸。”

南孙“嗤”一声笑出来。

“永正是个君子,又懂生活情趣。”

“给你好了。”

“你别说,朴朴素素一夫一妻,安安乐乐过日子,是不错的。”锁锁有一丝倦意。

“怎么了。”

“记得我那间香水店?”

“几时开幕?”

“昨天。”

“什么?”

“店主不是我,投资人盗用我的全盘计划,一方面推搪我,一方面私自筹备,店开幕了我才大梦初醒,原来投资人把它当人家十九岁生日礼物送出去。”锁锁长长叹一口气。

投资人当然是男性后台老板,开头打算在朱锁锁身上下注,后来不止恁地,注意力转移,结果胜利的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

南孙沉默。

缩手当年从人家手中夺得李先生,又何尝不是用同一手法。

锁锁也明白,耸耸肩,摊摊手,“这种滋味不好受。”

“大不了到我家来,我养活你。”

锁锁笑。

饼一会儿她说:“如今赚钱真的不容易了。”

“赚倒还可以,剩钱才真的难。”

锁锁问:“我们怎么会讨论起这种问题来了?”

南孙微笑,“成熟的人都关心经济。”

锁锁又叹口气,“你有什么打算?”

“我才华盖世,何用担心。”

锁锁吃不消,用力推她一下,南孙正得意地翘椅子,一不平衡,直摔下来,雪雪呼痛。

锁锁指着她笑弯腰。

南孙说:“过几年再开这种玩笑,只怕跌断骨头要进医院去。”

老祖母与小爱玛齐齐闻声赶出来看热闹。

南孙心想,永远这样过也不坏,她愿意辛劳地养家,使老小生活安康。

真奇怪,南孙心里想,自幼被当一个女孩子来养,父母只想她早早嫁个乘龙快婿(骑龙而至,多么夸张),中学毕业速速择偶,到如今,社会风气转变,本来没有希望的赔钱货都独当一面起来,照样要负家庭责任。

小时候做女儿,成年后做儿子,可惜从没享受过男孩子的特权,南孙觉得她像阴阳人。

锁锁把她扶起来。

南孙一语双关,“谁没有跌倒爬起过。”

朱锁锁微笑。

南孙不知道她有什么计划。

她仍然开着名贵房车,在高级消费场所出入。

南孙知道锁锁需要那样的排场,小财不去,大财不来。

第十章

饼一两天,南孙约王永正下班晚饭,她渴望见他。

永正语气一贯,但谈话内容有异,他推却她,“今天已经有约,但如果你想喝一杯,我可以陪你到七点半为止。”

南孙看了看电话听筒,开什么玩笑,是不是线路有问题,传来这个怪讯息,王永正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竟拿她来填空挡,塞缝子。

饼半晌南孙才知道这是王永正还她颜色,如果她坚持要他出来,必须付出代价,假使客气地说改天,不知要改到几时。

怎么回答呢?

永正在那边等她,一时间电话寂然无声。

怎么办,南孙喉咙干涩,认输吧,毕竟自幼他知道奇勒坚是一只狗,而小爱玛不是她的孩子。

“永正,我们需要详谈。”

“不,律师与他的委托人需要详谈,我与你不需要。”

“你不明白。”

“我很明白。”

永正这次决定把一切通道封死。

“你知道我爱你,……”

“这我知道,但是你完全没有先后轻重之分,这是不够的。”

“你要我今夜搬进来与你同居?”

“我不同居。”

“结婚?”

“可以考虑。”

太强人所难了。

“你怕什么?南孙,你到底怕什么?”

“见面我慢慢告诉你。”

“在电话里说。”

“我不懂得做主妇。”

“不懂,还是不肯?”

“你是否在约会别人?”

“别顾左右而言他。”

秘书进来,指着腕表,表示开会时间已到。

南孙说:“我要去开会了,今夜4如何?”

“我没有空,再者,我也不想喝酒了。”

女秘书仍然焦急地催,南孙把办公室门一脚踢上。

“王永正,你是个卑鄙的小人物。”

“我是,蒋南孙,我是。”

“永正,有许多技术上的细节有待解决……”

“都可以稍后商量。”

南孙觉得他也很紧张,成败在这一次谈话,南孙认为他昏了头,无理取闹,原本两人可以为维持这中可贵的友谊到老死,如果他真的爱她,应该将就,但是该死之处就是他爱自己更多。

像王永正这样的男孩子,一放手就没有了,有许多事是不能回头的。

秘书大无畏地敲门进来,“蒋小姐,老板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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