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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练 第29页

作者:亦舒

“去签字吧。”他微笑。

我说:“有志者事竟成,从今天起我开始储蓄。”

他笑出声来。

“怎么?”我瞄他一眼,“莫欺少年穷,你自己也是白手兴家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可是我也不能叫你送我房子。”我说。

“我女儿最近要回来住,我们常同地产经纪联络。”

我一怔,忽然之间头一次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要我熟习他的家人啊!

是以他并不忌讳让我看到他们,知道他们动向。

而开头,我还以为他只是不瞒着他的妻子。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迟早会把我收作二房,成为他家里的一分子,他要我有心理准备;他不会离开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她们必须要与我共存。

我啼笑皆非起来。

梅超群问:“你想到什么?你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我说:“我在想,你不怕令千金知道我也在找房子?”

“怕什么?我早说过,什么都不必怕,我与你之间,决不是偷偷模模的。”

“你都准备好了?”我不置信的问?

“在第一次与你共用一把伞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你不认为在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会是偶然的吧。”他有点感慨。

“连火花都要刻意安排。”

“正是。”他尴尬的笑起来。

“一切都是计划、阴谋、事事准备好了,一步一步走向成功,这是你的一贯作风。”

“这是我的成功之处。”

我提醒他,“对女人可不能这样哩。女人不是一宗生意,买卖,报告书、扩展计划。”

他大惑不解,或者以前成功过许多次,这次触礁,很不以为然。

“你特别刁钻。”果然,透露出一点心声。

或许是。“我们走吧。”我说。

回到自己的小鲍寓,只觉电梯中一阵霉味。进得门来,开足抽湿机,空气还是潮湿不堪,地方浅窄不在话下,隔壁人家开了两桌麻将,大呼小叫的打将起来。

我捧着头叹口气。

自暴自弃并不是太难的事。

做不做人小老婆倒是其次,我的道德观念有异于一般人,最大的问题是我并不爱梅超群。男女之间总要有点爱意存在。尊敬他佩服他是不够的。

第二天上班,小祝悄悄把我拉在一旁。

他说:“大家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有男朋友!是阔佬。”他鬼鬼祟祟说。

我笑,“那我还在这里同你称兄道弟干什么?”

“过渡时期?”

“你真会说话。”我向他睐睐眼。

我把办公桌上的功夫推来推去,老是不想做,我心已经散了。

中午买个汉堡包,跑到连卡佛去看古董珠宝,一边吃一边春,也不抬头看售货员的脸色,不知他们怎么想。

我变得这样吊儿郎当,眼看就堕落了。

回到办公室,我拾起笔来,略做几样功夫,已到下班时间,我便拾起手袋出门。

女大班看到我,很讽刺地说:“一到时间马上就走了?”

我只笑一笑,推门出去。

到了时间不走干什么?会在这里等死?

谁那么本事,谁自己做好了。我是随时可以辞职的,辞工到什么地方去?到梅超群的金屋里去?

我笑了。

那日我在街上溜达很久,心很低沉。

据说是有命运的,有种女人嫁三次都做寡妇,有些每次都跟着拆白党,有些衣食不愁,有些注定要做人小老婆。

我很沮丧。

到底我的命运如何?

在我前面有两条路可走。要不一直做到老,自供自足也有其一定的乐趣,嫁了人继续做,怀着孩子也继续,到五十五岁拿公积金退休,倒不是辛苦,而是闷,天天自公司到家,家回到公司,去年就腻得想大声尖叫,不要说是三十年。

另外一条路,就是梅超群为我铺的路。

我踯躅回家。

梅家的司机前来对我说:“你回来了,古小姐。”

“是。”我讶异,“梅先生在这里等?”

“不,是梅太太。”他非常尴尬。

我转过头去,还来不及出声,梅太太已从房车里出来。

她穿着套名贵的丝服,首饰配得无瑕可击,但是忧伤布满她的面孔。

梅超群还说他的妻子不会在乎。

我朝她点点头。

“古小姐,我在这里等你良久了。”

“我在逛街。”我也不知为何要向她解释。

“我女儿也在车上。”她嚅嚅地说。

“是吗?”我看着她,“梅太太,有什么话说吧。”

她很沮丧,“我的精神非常困惑,我丈夫老是在外头有女朋友。”

“那你应该同他离婚。”我说。

她很可怜地看着我。

我笑,“啊,你不必对我说什么,我并没有跟他怎么样,我们不过是朋友。”

“听说你们一起去看房子。”她说。

“不是一起买房子。”我提醒她。?

她还是看着我,我不想再说下去。“我要上楼了。”

“古小姐!”

“没有什么好说的,梅太太,他是你的丈夫,忍耐在你,分手也在你。”

“古小姐。”

我转头,是他的女儿。??

“古小姐,你听我说。”

“叫我离开你的父亲?”我笑。

我笑:“但如果不是我,也会是其他女人,你与令堂难道就这样逐家逐户哀求以渡馀—生?”

她怔住。

我说:“我不是问题,我认识梅先生已经有些累,如果要跟他,早跟定了,但我们始终是朋友,我们的感情很好,但相信不会有很大的发展。”

梅小姐同梅太太说:“妈,我们回去吧,古小姐说得对。”

梅太太落下泪来。

而梅先生还以为她不在乎,妄说他们之间已成为兄弟姐妹。

我转身上楼。

听见梅小姐说,“妈,我们真的不读来,下次还不知道要听什么教训呢!要不离开他,要不忍着他,都不必出来求人,自己打嘴巴。”

我也听得无限凉意。

再回头的时候,她们已经上车走了。

从那天开始,我立意不听梅超群的电话。

他大概是知道梅太太与我接触过、想尽办法同我解释。

我跟他写封信,最后几段说不关梅太太的事:“——自问没法接受你的好意,性格控制命运,我的命运注定要在写字楼里渡过馀生,自力更生。目前还不想结婚,到三十五岁或许会得考虑,到时身边有点节蓄,挑个志同道合的男人结婚,也不必理他赚不赚得了。”

我从来没有对人道么真诚过。

棒了很久他没有回音,我只道他追别人去了。

在写字楼依然故我,日子过得快,月底发薪就慢,我真怀疑到三十五岁是否会有节蓄。

(长叹)

一日下班到家,又看见梅家的司机。

我说:“阿江,又是你?”

“古小姐,是梅先生叫我来的。”他说。

“啊?他人呢?”

“他在纽约。”

“太太精神好得多了。”看来连司机也有点安慰。

“那你来做什么?”

他傻气的说,“先生叫我送东西来。”

“送什么?”

他把一只信封交我手中。

“谢谢你。”

“太太也有东西交给你。”

“什么?”

“先生不知道太太有东西交给你,太太也不知道先生有东西交给你,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有东西给你。”

司机又拿出一个信封。

我接过。

两个人都有礼物给我,什么意思?

我先拆开梅太太的礼物,是一只胸口针。古董式样,漂亮得不得了,正是我时常想要的,开心得我吹声口哨。她的一张便条说:“虽然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但谢谢你离开他。”

我名正言顺的把别针扣在外套上。

再拆开梅超群的信,这家伙,他老婆比他阔气得多,他什么都没有送我,只说:“谢谢你曾给我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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