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费扬古并不还手,让她骑在自己身上狠狠挥舞着拳头。他知道,此刻他所有的痛敌不过她心中的分毫,他早就料到这些拳头迟早他是要挨的,他该受。
原本还想让他们独自享受温情时光的保绶再坐不住了,冲上来一把将钟察海拉开,“不是他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当初这个计划是我先提议的,他只是没有拒绝而已。”
“也就是说,的确有一个计划,而我就是你们整个计划中的那颗棋子,对吧?”
保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揭开了整个阴谋的面纱,钟察海发现自己赤果果地被摆在这阴谋里,而执行这个阴谋的人,竟然是她想厮守终身的男人——她的男人。
她不住地摇着头,不敢去看躺在地上那个被她揍到嘴角流血的男人。
“你太可怕了,费扬古,你实在是太可怕了。你怎么可以一边跟我说着温情的话,一边设计着要我去刺杀我的父汗?你甚至还接受了康熙的赐婚,难道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要我对你彻底死心塌地,毫无怀疑?可笑的是,我居然还心心念念的期盼着早点解决完自己的父亲,然后嫁给你——费扬古,你太可怕了,我真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一直沉默以对的费扬古在这一刻终于抛开了他死一般的沉寂,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做了两年来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办法去做的事,抓着她的手臂,他逼着她直视他的双眸,“钟察海,我告诉你——我的心是红色的,是鲜红鲜红的,它也流淌着热血,它也有着和你相同的温度,而它所付出的感情绝对不会比你付出得少。”
钟察海回过脸冲着他冷冷地笑着,“我的董鄂爵爷,你在说笑吧?还是,我的身上还有其他你可以利用的地方?”
“——我爱你。”
第五章佛的眼泪(1)
我爱你。
我董鄂·费扬古爱上了自己的棋子,噶尔丹的女儿——钟察海!
别说是等这句话等了两年的钟察海,就算是与费扬古亲如兄弟,朝夕相伴的保绶也吃了一惊。就算是当年对端静公主,费扬古也没有今天这般的气魄,保绶开始怀疑,难道费扬古真的继续打算利用钟察海?
费扬古不理其他,只追着钟察海,“你以为我是瞎子还是失觉?我当真感受不到你的真心,我知道你爱我,两年前你从昏迷中醒来望着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女人爱上我了。你只是刚刚知道真相,可这两年来我备受煎熬,你知道吗?
“一方面我感受着你的心,一方面我要执行这项计划,我一千一万次地告诉自己,费扬古,你不可以对这个女人动心,她只是整个消灭噶尔丹计划的一部分,她只是你的棋子。费扬古,你忘了圣训吗?所谓擅弈者谋势不谋子,身为将军,身为康熙爷的臣子,费扬古,你绝对不能对一颗棋子动心。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想教你刀法的,因为噶尔丹的女儿钟察海被她的父汗、阿妈保护得很好,她不会精湛的刀法,可是我只要想到你要穿越战火连天、动荡不安的大漠,我就恨不能将一身的刀法都传给你。
“我知道我该将你保持原状,以免让噶尔丹生疑,可是当你说喜欢京城的小玩意,我就恨不能每天带你逛遍京城;你说你喜欢汉人的菜肴,当你离开我前去接近噶尔丹的时候,这两年来从未失去你在身旁的我每天都在设想,等打完这一仗,要带你去江南行舟赏花品菜喝茶。
“你知道吗?当你穿着一身蒙古族衣褂站在我面前问我,你像不像噶尔丹女儿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不是噶尔丹到底会不会认你这个女儿,而是……天啊,她穿着这身衣裳美得像傍晚的云彩!”
两年了,与他朝夕相处两年光阴,为他付出全部两年时间,钟察海从未听到他的嘴里说出这些她一直期盼的这些话来。
如果在她知道一切之前,听到这些,她会热泪盈眶地扑到他的怀中,大声呼唤着她男人的名字。可当这一切发生在她知道真相的现在,她只觉得那不过是又一个她尚且不知道的阴谋而已。
她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望着他,一言不发。
费扬古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不信他!她不再相信他,即使他对她说出了埋藏了两年的真心,她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完了,他们……完了。
费扬古知道,一旦她选择关起耳朵,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他不想为自己辩白,现在也不是恰当的时机。
“听着,钟察海,我们之间的事等这场仗打完之后再说。而现在,”他的双手狠狠地卡在她的肩膀上,“我很抱歉,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你要软禁我?”钟察海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要软禁她!她是他的囚犯吗?
费扬古不想解释,保绶却看不下去了,“他是要保护你,钟察海,从这一刻开始,费扬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包括杀掉我的父汗?”
好吧,费扬古的决定是正确的,保绶选择闭嘴。
就在此时皇上派了人过来传话:“抚远大将军,皇上有密旨。”
费扬古接了密旨,也不屏退左右,当着钟察海的面就揭了开来。钟察海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费扬古将密旨转给保绶,“皇上亲率大军赶往克鲁伦河时,对岸已不见噶尔丹踪迹。主力大军追赶三日,也没能追上,现在通知我们,由我们在途中截击噶尔丹。”
说这话的时候,费扬古自始至终没有去看钟察海,可她的眼睛却盯着他,紧紧地锁定他,“你要去,是吗?你要去杀我父汗,是不是?”
他,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钟察海提起那柄他送给她的弯刀,这就要冲出费扬古的大帐,“我要回到我父汗身边,我要回去,放我回去。”
费扬古圈起的双臂紧紧抱住她,任她怎么挣扎也无法逃月兑。在她的耳边,他轻声低喃着抱歉,然后一记手刀,只留下她瘫软的身体陷在他的怀里。
他无能为力。
“你真的不是失觉失调?”保绶望着陷入昏迷的钟察海问他,“我一直以为你是没有感情的呢!”
多年前,孝献皇后薨时,世祖哀痛至极,亲制行状悼念,追谥费扬古的姐姐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
顺治帝命令上至亲王,下至四品官,及众公主、命妇齐集为孝献皇后哭临,不哀者议处,幸亏孝庄太皇太后“力解乃已”,这才作罢。
董鄂妃的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抬梓宫的都是满洲八旗二三品大臣。这不仅皇贵妃丧事中绝无仅有,就是皇帝、皇后丧事中也未见过。
后来顺治帝为了不让孝献皇后在其他世界中缺乏服侍者,欲将太监、宫女三十余名悉行赐死。那时候费扬古与顺治帝单独聊了半个时辰,顺治帝这才作罢。
费扬古在三年内先丧父,又失去姐姐这座大靠山,有人为他惋惜,有人等着看他笑话。
无论谁见到他都要露出三分哀悼,只有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张克制、平静、沉着又略带哀愁的表情。
天知道,当时他才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几年之间痛失所有至亲,他怎么可以表现得比顺治帝更周到,更有担当?
难怪多年后孝庄太皇太后对康熙爷说——孝献皇后薨时,我瞧着费扬古那小子恪守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日后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