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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面包树上的女人 第10页

作者:张小娴

“如果你不喜欢我,不要勉强。”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去那里吗?”

“我决定忘记她,我想让你知道。”

他吻我,我闭上眼睛,跟他说:

“我可以--”

我可以跟他睡,愿意跟他睡,义无反顾,即使我们将来不一定在一起。

“不用。”他说。

他温柔地抚模我的脸颊说:“不用,现在不用。”

我把事情告诉迪之,她煞有介事地说:

“男人在十八至二十五岁这段时间,会爱上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是恋母情意结,说得粗俗一点,是还没有断女乃。”

林方文说他的母亲是一个美丽聪明的女人。虽然他已很久没有跟她说话,但他说起母亲,总是很忧郁的。他会不会象迪之所说,有恋母情意结,所以爱上大嘴巴女人?

“他为什么喜欢放荡的女人,男人不是喜欢纯情的女人吗?”我说。

“纯情的女人是天使,放荡的女人是魔鬼,魔鬼总是比较好玩的。”迪之说。

我瞒着林方文,约了迪之和光蕙在画廊对面那间酒吧喝酒,其实是去偷看大嘴巴女人。大嘴巴女人那天没有画画,她站在画廊的落地玻璃前喝水,不是用杯喝水,而是拿着一个有手柄的玻璃瓶喝水,那种玻璃瓶可以倒满八杯白开水。

“她很饥渴呢。”迪之说。

“她的嘴巴真的很大。”光蕙说。

“大得容得下我的一只拳头。”我说。

“她的样子很特别。”光蕙说,“眼睛大、鼻子大、耳朵大、嘴巴最大,但凑在一起又不太难看。”

“象专门吃少男肉的女妖。”我说。

“所以你的林方文给她吃了!”迪之大笑。

“你笑得很婬!”我说。

“是吗?我真的笑得很婬?”她竟然从手袋拿出一面镜子照照看,说:“果然很婬,男人喜欢这种笑容。”又说,“你看,大嘴巴女人正在婬笑。”

画廊里,出现了一个男子,大嘴巴女人似乎又换了男伴,也是廿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比上一个更俊朗。

迪之站起来说:“我们上去。”

“上去?”我犹豫。

“怕什么?反正她不认识我们。”

沿着大厦楼梯走上一楼,便是大嘴巴女人的画廊。画廊只有七百多尺,卖的都是些抽象派的作品,主角多数是人,正确一点说,是一些看来象人的人。

大嘴巴女人并没有特别注意我们,她正在向一双外籍男女介绍一幅画。俊朗少年沿一道旋转楼梯跑上上层。林方文说,大嘴巴女人住在画廊楼上,可以想象,上面有一张很宽敞很凌乱的弹簧床,是大嘴巴女妖吸收少男精华的地方。

外籍男女并没有买画,离开的时候,那名外籍男子跟大嘴巴女子说:

“再见,费安娜。”

她的名字叫费安娜。油画上的签名也是费安娜。

画廊里只剩下我们,大嘴巴女人费安娜并没有理会我们,我们三个看来实在不象来买画。当费安娜在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她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不象香水,也不象古龙水,是橄榄油的味道,还有一点儿松节水的味道。

我问迪之:“你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吗?”

“是她的内分泌吧?放荡的女人身上会有一股内分泌失调的味道。”

“胡说!那是画家的味道。”光蕙说,“颜料要用橄榄油调开,画笔要用松节水洗涤。”

“是,正是那种味道。”那种味道使她显得很特别。

“你怎么知道?”我问光蕙。

“孙维栋也画油画的。”

“离开吧,这里没有什么发现。”迪之说。

我在画廊的尽头看到一张画。一个少年站在一条空荡的街上,那个少年是林方文。

“什么?他是林方文?只有一只眼睛,没有嘴巴和鼻子,你也认出他是林方文?”她们不相信我。

“不象,不象林方文。”光蕙说。

“这个根本不象人,象头独角兽,你说这头独角兽是你的林方文?”迪之说。

她们凭什么跟我争论呢?当我第一眼看到那张油画,我的心怦然一动,我意识到他的存在,他存在画中,存在画中那条空荡的街道上,虽然没有一张完整的脸,也没有完整的身体,却有林方文的神韵和他独有的、喜欢叫人失望的神情。恋人的感觉不会错。

“是他,我肯定这个是他。”我说。

迪之和光蕙还是不同意。

“这幅画要卖多少钱?”我问大嘴巴费安娜。

我要从她手上拿走这幅画,我不要让林方文留在那里。

“你疯了!你哪来这么多钱?”迪之跟我说。

大嘴巴女人走过来,看见我指着林方文的画,淡然说:

“这张画不卖。”

“不卖?那为什么放在这里?”迪之跟她理论。

“不卖就是不卖。”

“要多少钱?”我问她。

“我说过不卖。”她回到沙发上,又拿起那个玻璃瓶大口地喝水。

她不肯卖,我无法强人所难,只好离开画廊。一条空荡的街上,只有林方文一个人,那是不是大嘴巴女人的内心世界?在她空虚的心里,来来去去,只有林方文一个人。她只怀念他,她对他,有特殊的感情,跟其他少年不同。他在她的生命里,不是过客,而是唯一可以停留的人。这个发现对我来说,太可怕了。

三除夕之歌

林方文出道一年,第一次拿到属于他的版权费,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你喜欢什么礼物?”他问我。

“不用送礼物给我。”我有点违心,我当然希望收到情人的礼物。

他凝视着我,象看穿我的心事:“你喜欢什么礼物,说吧。”

“你喜欢送什么礼物都好。”我诚恳地对他说。

我一直热切期待那份礼物,并且越来越相信,会是一枚指环。可是,我收到的,却不是指环,而是一把小提琴。

“你为什么送小提琴给我?”我很奇怪。

“你拉小提琴的样子会很好看。”他说。

“但我不会拉小提琴。”

那是一把昂贵的小提琴,他送给我,却不理我管不管用,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舍不得浪费它。

“你认识教人拉小提琴的老师吗?”我问迪之。

“你想学小提琴?”她很惊讶。

“是的。”

她在电话那边笑了很久:“你学小提琴?你忘了你五音不全的吗?你唱歌也走音。你知不知道小提琴是最容易走音的?”

我对着一面镜子,把小提琴搭在肩上,把弓放在琴弦上,象所有蜚声国际的小提琴家那样,拉得非常投入。

我拉小提琴的样子,真的好看?

迪之很快便替我找到一位小提琴老师。他有二十年教学经验,曾经教出一位年仅八岁的小提琴神童,很多人都慕名拜师。

小提琴老师姓杨,名韵乐。名字倒转来念,是“乐韵扬”,跟他的职业很配合。他长得比一个大提琴略为高一些,那也许是他只能拉小提琴的原因。虽然在自己家里上课,他仍然穿着整齐西装,举止优雅。他可能是一位美男子--二十年前。我敢肯定他戴了假发,我看不到他有明显的发线。他收取那么昂贵的学费,也不去造一个质素高一些的假发,太吝啬了。墙上挂满他与学生的合照,他的学生都是小孩子,我肯定是最老的一个。虽然在迪之面前充满自信,其实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我天生五音不全,以为自己一生跟音乐绝缘,却想不到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学起音乐来。

等待的时候,杨韵乐的另一位学生来到,原来我不是最老的一个,那个男人接近三十岁,他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眼睛小得象两颗蚕豆,他最少有二千度近视。我们闲聊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来学小提琴,他说他跟朋友打赌,要在一年内学会一种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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