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文也不说话,只是深吸了一日气。
“为什么,你要这么不巧地撞见呢?”他向她一步步地走来,那气势,是逼人的冷。在这样炎热的夏日,潘尘色居然感到一阵凉意。虽然月光不甚分明,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意!
她完全不敢置信,“你……想杀我?”再怎么说,她可是他的亲妹妹呀。但,后退已经不及——
潘德文的日气变得怜悯,手却掐住了她的脖子。很淡很淡地,他的语气如水般冰凉:“谁叫你运气差,要撞上我呢?早早地在自己床上睡觉不就好了吗?谁让你多管闲事呢?”好轻好轻的问话,但那手,却是一点一点地加紧。窒息!潘尘色张大了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他,想要掰开那双罪恶的手,心中却涌起无法语言的悲哀。亲如兄妹啊,就算平时再怎样不和,也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的哥哥,仅仅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状,就要亲手将她掐死……
她,就要这样死吗?
努力地睁大眼,虽然极度的缺氧已让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还是想把哥哥的脸看清楚。为……什么……在他们的眼中,亲人的生命,就那么……不值吗?
还是,她只是一个叫“潘尘色”的人,一个恰恰只是和他同父亲的人,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人?
“二……哥……”力气在一点一点消失,就像她的生命。这一刻,她几乎选择了放弃。若是如此,那就任随他吧……生命于她,本是可有可无的。只是,为何这心……仍是感到一丝不甘呢?不甘……什么呢?
魂魄即将游离之际——
一声问哼,潘德文软软地倒下,不及发出叫喊。她无力地跌坐地下,空气又重新回到她的肺中。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隔了半天,她的眼终于又能看见东西,缓缓抬头,先看到的是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的潘德文伏身向下,察觉出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她抬起头来,看见手举人砖,面色冷然的——潘令!
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丢下石砖,潘今蹲来,翻转潘德文的身子,用手到他鼻前一探。收回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从他的眼中,潘尘色一下子读出了什么——
“二哥!”她急急去摇他。
潘令却伸出手来,定住她慌乱的头,托着她的脸,潘令的眼已是一片冷静。
“他已经死了。”
这,是五年来,他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张大口,她呆瞪着眼前这张清秀,却隐隐透着戾气的脸,脑里想到的却居然是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
接下来的事,她都是恍恍忽忽的。只记得似乎隐隐约约她和他抬了潘德文,从后院偷偷溜出去,一路上心惊胆战,跌跌撞撞,走了好久,好像永远都没有明天似的,走啊走,走到嘉陵江的边上然后,她看他快速地将一块大石与潘德文捆在一起,将之推到江中。不过是一声闷闷的水响,江面就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站在岸边,看着他的衣衫被江风吹起,看着他转过身来,一步步地走向她,半蹲半跪在她的面前。
“我们两个,是共罪。’他说,眼睛里闪着光。
而她,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辈……罪?
“从今以后,生死都是一起了。”他继续说。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的嘴边有一丝笑意?
“令儿……”她哺哺叫着他的名,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仿佛在梦中一般。
江风好大,吹得他的衫子和她的衫子“啪啪’作响那声音,直传入她心中。眼眼相对,只觉得人生真是如戏,且是永远无法预知的戏。
他俯来,做了一件让她一生都不敢置信的事;只怀疑,那是一个可耻的梦——
她梦到,他,居然,吻了她,在额上,及……唇上。……很轻很轻,还带着颤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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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以往的每一个清晨,早早地,可儿就到了潘府。本来,她现今的家离潘府也不是很远,所以当她到了潘尘色的屋子时,天才微微亮。
她没有急着去叫醒尘色。潘尘色一向不多眠,晚上睡觉也不易睡沉,所以能让她多睡一会就是一会儿,可儿这样想着。待她打了水来,又在炉上熬了一锅粥,才推开门去,准备叫尘色吃早饭了。
“小姐?’可几头也不抬地唤了声,将脸盆放在漱洗台上,却没听到回音。心里觉得奇怪,小姐通常都已经醒广吧?可儿抬头疑惑地望向床,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而蚊帐也是敞开着的。已经起来了?这样想着,可儿不禁东张西望起来。转过头去,却发现角落里蹲坐的潘尘色。头发是乱糟糟的,眼神迷离而朦胧,那身衣裳,不是平时睡觉穿的,现在竟是一身的泥——
“小姐!”大惊失色的可儿忙奔了过去,一把抓住潘尘色,急问:“你怎么啦?啊?为什么这副模样……你怎么、怎么……”’怎么像是没了魂儿的人似的?!
潘尘色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没有焦距。可儿握着她的手,发现是冰冷的。冰冷?!在这样的夏日?!
“小姐呀,你到底是怎么了?’可儿急得快哭出来,她还从来没有看见小姐这样子过,就算当初姑爷去世,小少爷失踪,她也没这样儿啊……
“我、我去找人来,我、我去叫大夫……”慌乱中,可儿只想到赶快救尘色,她正要起身,潘尘色却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不……不要找人……”苍白脸上的黑眸终于有了点生气。潘尘色颤巍巍地拉住可儿,声音低哑得吓人。
不要找人?可儿听见潘尘色终于说话,才放下一点心来,“为什么不要找人?你是生病了吗?将手背贴在尘色光洁的额头上,同样感觉有些冷,“你为什么全身都是这样冷沁沁的?快,别坐在地上了,起来人姐……”有些费力地将潘尘色半扶半抱拖到旁边的椅上,可儿又转身倒了一杯水,拿给尘色。尘色呆了半天,缓缓接过水来,慢慢地喝了一小口,然后像日渴极了似的将一杯水全灌了下去。
“喝慢点,别呛着了!”尘色的反常令可儿才放下一点的心又提出起来,她蹲下来平视尘色的眼,急问:“小姐,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说出来……”尘色哺哺自语,慢慢地,她抬起头来,那双迷茫的眼渐渐清晰起来,像是她终于想通了一件什么事,“可儿,我有一件事要做。”连她的声音也变得平静。
可儿急急点头,“好啊,你想做什么?可儿帮你!”
尘色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哦自己做。”
自己做,再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如果让别人知道,潘令杀了人,那他,就非死不可。
而她,绝不能眼看着他死!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隐瞒下去,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事——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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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的,还包括另一个人——潘令。
送她回房之后,他就一直坐在他卧房外的一棵老榕树上,如他过去三年来时常做的一件事情。
昨夜,他杀了人。
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只因是为了她。
深深吸了一日气,让早晨清冽而新鲜的空气溢满胸怀,潘令平静地注视着远处一点点露出头的太阳,感觉到的是好久没有领略的宁静,内心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