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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婢 第23页

作者:湛露

她再度苦笑。原来和父亲相比,她还是“容易死”的平民百姓。

沉默片刻后,见她依然没有执笔画押的意思,宋世杰也不耐了,“薛小姐,为人子女者当以孝为先,好歹你要给自己一个与父亲话别的机会吧?”

薛琬容伸出手,将已写满“供词”的纸抓起来,看也不看就一撕两半。

“父亲自幼教我诚信做人,他若知道女儿为了见他甚至不顾自己的清白尊严,必要当面斥责我不孝,所以列位大人就不必这样为我『费心』了。”

“既然如此,就成全她吧。”殷玉书淡漠道:“她一心求死,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审了这些日子,我也审累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回越城去,皇上答应让我监斩,我可不想再等下去了。”

薛琬容猛地抬头看向他。事到如今,他依然还是要监斩,而且是用这样云淡风轻的口气,仿佛要被斩首的那个人现在并没站在他对面,仿佛要被斩首的那个人他从不认识,仿佛有个人要被斩首,是如吃饭喝水打哈欠一样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好想知道,眼前的他真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殷玉书吗?

那个在她伤心时会为她拭泪的他,那个在她羞怯时会拉着她的手的他,那个在她痛苦无助时,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他……原来只是场幻梦吗?

也罢,若人生如梦,她唯愿一梦终了。

当晚,薛琬容回到女监,在她对面牢房的女囚好奇地问:“怎样?今日过堂还没给你用刑吗?”

她无声地笑,“判决已定,用不用刑都无所谓了。”

“怎么?这么快就定了你的罪?”女囚惊话不已,“怎么可能?就算是杀人的重犯,这帮官老爷也要东拖西拖,拖到榨不出半点油水后才会定罪。我见过定罪最快的一个女江洋大盗也用了一个多月,你被关进来最多不过十来天啊?”

薛琬容幽幽道:“你不是说早死早超生吗?这帮官老爷是成全我呢。”

“不对不对,你是不是得罪谁了,这么盼着你死?否则依往例,绝没有十几天就定罪的道理。你若是不签字画押就结案,上报之后,皇帝也会质询众官们是否办案草率的。”女囚在刑部大牢中不知待了多久,对这上下的事情了解得极为透彻。

然而她这番话,也真是又准又狠地扎疼了薛琬容的心。

她得罪了谁?她得罪上天吧,所以今生才有此劫数。

刑部尚书宣判她为死刑的那一剎那,她释然地想笑,人世闻颠倒黑白的事情听说过一些,她却从没想过有天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但是,她并不愤慨,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反抗这个巨大的对手——如沉沉黑幕一样的所谓“天理”。

好的,属于她的这场戏总算要落幕了,只是观众中却有一个他,是她避无可避的。

这一夜,她梦到刑场,空旷的刑场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场上只有她和殷玉书。

而他拿着一把刀,面无表情,森寒的刀锋让她连在梦中都能感觉到寒意。

梦中的她一步步走向他,千言万语如续在喉,想说又无从说起,可两人之间隔着那把刀,仿佛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举起刀,木然地等待她的靠近,没有温存,没有问候,当她走到他面前时,她就突然夺下那把刀,猛地刺向自己的月复部——

“喝!”

薛琬容陈然惊醒,张开眼,四周漆黑一片,潮湿的拿垫还在身下,手臂稍稍一踫,就踫到了冰凉的石壁。

她还在刑部的监牢中,而梦中的她却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刀下,死在自己的手里。

内心深处,她宁可自绝也不愿死在他手里,无奈现实里,这一切即将成真。

不知道行刑之期是在哪天?不知道那天天空是阴还是晴?不知道那天的她……

是否会笑着流泪?

就这样寂然无声地又过了几日,突然有一天,女狱卒亲自来送饭。

“薛大小姐,你今天好福气,可以离开这儿了。”

薛琬容低头看,向托盘上的饭菜,比起平日的菜叶和糙米不知好了多少倍——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一碟精致的小菜,主菜则是一条清蒸妒鱼和一盘红烧肉。

对面的女囚伸头看看,啧啧叹气,“这样就要被砍头了吗?这么年轻又这么标致,怪可惜的。”

看到这特别丰盛的饭菜时,薛琬容也已猜到这顿饭是最后一餐,她深吸口气,“请问行刑前,我是否可以梳洗一下?”

女狱卒冷笑道:“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是不是要我把洗澡水都给你送来?趁早吃了这顿热呼呼的饭吧,囚车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看来想干干净净地赴死都不可能了。

她端起饭碗,努力逼自己吃下去一点,不为填饱肚子,只为这属于她最后的尊严。

离开牢房时,她的手铐脚涟都被卸下了,女狱卒在她身后说:“下辈子别再投胎做人了,你看看,做人有什么好?还不如街边的阿猫阿狗自在。”

她没有回应,在两名狱卒的押解下走向囚车。这辆囚车不同于她以往见过的那种,用木条钉成的大笼子,而是用铁板密封成一个巨大铁箱,当她走进去时,外面还哗啦哗啦地挂上了锁涟。除了头顶上一个巴掌大小的通风口外,周围一点缝隙都没有。

她听到女狱卒在车外嘀咕着,“只不过是个小丫头,又不是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用这辆囚车运送犯人是不是太夸张了?”

“她毕竟是重犯,还得罪了殷将军,若是出了差错谁担待得起?小心驶得万年船,注意些总是没错。”某位狱卒回应道。

薛琬容在车内偷笑。原来她的待遇竟和江洋大盗一样?上面下令的人是在怕什么?难不成还怕她会跑掉吗?

囚车动了,她听到马蹄声、车轮声,却再也听不到狱卒对话的声音。

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刑场吗?以前听静儿说过,耀阳的犯人如果被处死,刑场分东西两边,一边在城东,可由百姓围观,当众行刑,另一边则是在城西,荒郊野外,独自处决……不知道她会是哪一种?

囚车继续走,从小小的通风口射进来一缕阳光,并依稀传进来些许动静,似乎已经到了闹市周围,她甚至能听到摊贩们沿街叫卖的声音。

原来她是要被当众行刑的可笑又可悲,她坚守了多日的尊严,最终还是难逃临死前的羞辱。

不知又走了多久,囚车终于停下,开锁的声音和锁涟拖动的声音接连响起。

门板倏然打开,刺目的阳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听到有人对她说:“下来吧。”

她用手挡着光线,模索着走下车,片刻之后将于放下,骤然楞住。

触目所及,并非她所想的闹市刑场,也非荒郊野外,这里只不过是一片红砖白墙,似是哪户人家的后院,甚至她还觉得有几分眼熟。

她正怔仲着,忽然有个人影怯生生地走到她面前,扑通跪倒,低声嚼泣。

“小姐,您受苦了!”

薛琬容定睛细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静儿?”

此时,她赫然认出了自己所在之地,她的确来过这里,就在出事当夜,和殷玉书一起。

这曾是他们两人的定情之处,是那座青楼——燕客来。

第9章(1)

这是一间雅房的内室,一大桶热气蒸腾的热水已备好,静儿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摆在旁边,像以往一样准备伺候主子沐浴。

但薛琬容只是楞楞地问她,“静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儿眼中还有泪光闪动,回道:“那天和小姐见面后没几日,有位姓诸葛的公子找到我,说是您的朋友,他将我带到这里来,让我在这里等小姐,于是我就一直留在这里等。直到昨晚,他说,您今天会到这里,还让我准备好衣服帮小姐沐浴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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