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香?”芷兰纳闷,明明刚才汀香还帮自己找紫砂壶来着,怎么一转眼已经到了书房?
“我帮你。”接过芷兰手中的紫砂壶,汀香似乎无意为同伴释疑。
窗旁,托腮而坐的人正凝神望着窗外斜阳。桌上,画至一半的丹青被浓重的一道墨痕所毁。画中景色依稀是明月下的湖光、凉亭与苍天梧桐。
“公主怎么了?”芷兰偷偷扯了下汀香的衣角,用唇语小心翼翼地问。
汀香秀眉微蹙,一脸无奈地摇着头。
“公主,新泡的毛峰。”芷兰讨好地将紫砂茶盅托于掌间。
“嗯?”被打断的人眼中有着未回过神的迷茫。
“茶,泡好了。”不对。这完全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锦公主。那个永远将内心藏得好好的公主,何曾如此心思恍惚过。
微笑着接过茶盅。
好烫!一个错手,紫砂盅翻倒在桌,茶水洇开,渐渐洇湿那画中的梧桐、凉亭、直至浸透当空皓月。
“天呐!我去拿烫伤药。”芷兰来不及收拾,慌忙奔出书房。
“公主,你没事吧?”汀香边小心收拾着翻了一桌的茶水,边关切地望向书锦。
她知道公主是被俭言偷入锦苑的消息给吓到了。自己方才看到立在书房外的人时,也是心下大骇。难道柳正显已经对她们主仆产生了怀疑?可是不应该呀,她们这样小心翼翼,并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我要出去一下。”充耳未闻汀香的问话,径直站起身来。心底那个声音,催促着、逼迫着她,不得不去。
湖边,那抹高大挺拔让她忐忑的心霎时安定下来。停下脚步,怔怔注视着他,仿佛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便已足够。
因一路小跑而微喘的气息没有瞒过他这个高手灵敏的双耳。回首时尚冷峻的眸在触到她的瞬间,溢起一抹混合着温柔的意外,“锦公主?”
“好巧。”她笑,为彼此的“不期而遇”,更为能在此时此刻真的遇到他。
“是,好巧。”他木讷地点头。天知道为了这个巧合,他每个黄昏都在这里默默守候至月上树梢。
“你……辛杨还好吧。”硬是在句子中挤入一个不相干的名字。天知道,她才不在乎那人到底好不好。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能冷静掌握自己的思想过。
“少爷……”他敛眸以阻止自己眼中的失望太过明显,回复的声音有些生硬,“少爷一切都好。”
“那就好。”下意识地轻咬食指以缓解这尴尬,却在齿触到刺痛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被烫伤,“好痛!”
“怎么了?”声未至人已近在咫尺。
“没什么。”她孩子气地将烫红的手藏在身后,笑得无辜而单纯。这是俭言所陌生的朱书锦,如此纯真而真实的一面,如此让他心动不已的一面。
“让我看看。”他说时已伸手去握她右臂。
书锦微微一怔,没有挣扎,顺从地由那宽厚的掌牵起自己羸弱的臂膀。黑眸很快找到了食指上的红肿,粗糙的指轻触了一下那片粉红,立刻引来她一声倒抽。
“对不起。”他抬眸,不舍与歉意根本无法掩饰。手,仍紧握着她细致的腕。掌中的温暖肆无忌惮地熨过她那片冰凉的肌肤,渐渐侵向心所在的方向。
“只是烫伤而已。”她嗫嚅着,相对于他掌心的温度,这烫伤的炽热委实不算什么。
指尖忽然溢出阵阵清凉。她不解地望向自己的指尖,只见俭言在为她轻抹着一种晶莹的白色膏药,动作是那样轻柔而小心,生怕会再伤到她。
鼻尖一酸,自幼没有尝过被呵护滋味的人心间泛起异样的情愫来。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视若珍宝是那样暖心的一种感觉。
浓眉纠结,因她眼底闪烁的光亮,“很疼?”手已停止在原地不敢再动。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冷喝如惊雷炸响。
两人迅速地分开更是印证了来人的猜想。柳辛杨脸色不佳地立在梧桐树下,为自己先前目睹的那一幕而气结。
“俭侍卫为我察看伤势而已。”自己那相公还真是会挑时候出现。没想到在娶了偏房后,第一次元配夫妻相见,竟然会是眼前这当场捉奸的场面,一切还真是讽刺得紧。
“是吗?”自齿缝挤出冷哼,眼神直刺向俭言,却没有自对方眼中读到退缩与心虚。
“公主伤到哪里了?让为夫看一下吧。”逼近书锦,等着看她从哪里变出伤来。
微退了两步以维持彼此的距离,书锦缓缓举起右手,“没什么,只是食指有些烫伤。”
“烫伤?”在已昏暗的天色下,根本就看不清她指上的伤,柳辛杨一把抓过她右手,却不想正抓在痛处。
“当心!”俭言的焦急月兑口而出。
“好痛!”原本因俭言所带来的感动而差点溢出的泪借着疼痛滚出眼眶。
鲁莽之人这才看清,掌中那只玉手的食指果真是又红又肿。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他仍紧握着她的手背上,散着烫人的温度。
柳辛杨心下微微生出歉意,抬眸时却发现那双含泪翦瞳正望着自己身后人,心下的歉意顿时转为怒火。
“俭言,你给我退下。”转头注视着俭言的双眸足以杀人。
俭言顿了顿,垂下挺直的头颅,恭敬答道:“遵命。”
即使那样不放心她与他独处,即使一点也不想离开,即使有千百万的不愿意,可他必须得走,不是吗?谁让自己是柳辛杨豢养的奴才。
奴才!这两个字已经深深烙在背脊、穿透胸膛,灼化了他所有的自尊与骄傲。
失神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落寞身影,心下被挖空般空洞。
第3章(2)
“别忘了你是主子,不要与下人走得太近。”柳辛杨的声音冷得可以凝结一切。眼中的怒意掩饰不住地喷薄而出。
恬静的眼淡淡瞟向身旁人,唇边含着浅笑,“我比你更懂怎么去做主子。”
他似乎忘了,自己好歹也是出身皇氏的帝王之女。
柳辛杨被她一句话给梗住,怔望着眼前人那隐隐透出的不怒自威,这与往常那个温柔贤淑的朱书锦大相径庭。
“我先回房了。”心情低落到根本无暇去顾及她“相公”的情绪。仍耿耿于怀,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辛杨,怎么还没睡?”自睡梦中醒转的人娇慵地轻问。
“小舞,”自窗缝洒入的月光映亮他紧锁的双眉,“你说俭言这人如何?”
“俭侍卫?”难道这是辛杨辗转反侧、夜不成寐的原因?
“他这人,对你倒是一片忠心。可就是太过死板拘谨了。”根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真是可惜了那张令人心旌荡漾的俊颜。
“你觉得,他比我如何?”柳辛杨撑起身来,一脸认真地问。
“呀,辛杨,你在想什么呢。奴家心里可只有你一人。”她不过只是偶尔会偷瞄那木头两眼,谁叫他长得那样俊美。可是,不会只因为这个,就让辛杨以为自己有二心吧。
“我当然知道。”柳辛杨宠爱地搂了搂怀中人,却仍不放弃,“若我与他一般身份、职位,让你选,你会选谁?”
“当然是你。”辛杨怎么了?问出的问题莫名其妙。
“为何选我?”
“因为没有女人会为死板拘谨的男人而心动。”
“是吗?”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长吁了口气,又重新躺回床榻。
“是不是那个俭侍卫……”
“没事,你快些睡吧,别累着我的宝贝儿子。”说罢,大掌抚向翠舞已微隆的小肮。
朱书锦,你是在欲擒故纵吧。
眼中笑意渐浓,这个原配公主,自己也委实是冷落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