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传来了细小的声音,把原来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出神的男子拉回现实。
只见一个猫着腰的人影轻巧地溜进来,眼睛四处瞄了瞄,不见可疑才轻轻把门关上,双手插入口袋得意地准备回房间睡大觉。
一直在阳台透过落地玻璃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男子,摇摇头。
“Sam,这么早就回来了?天还没亮呢。”男子淡淡地说,声音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Sam的笑脸僵住了,被发现了!唉,就知道他的运气不会那么好。
“我初来乍到,当然要深入了解一下环境嘛。”话语之间,他已经来到阳台与男子并肩而立。
“我答应秀姨,要好好管束你,要是你再胡混下去就请你立刻打包回去继续你那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毕业的大学课程。”男子的唇轻轻扬起,“我相信老太太一定非常赞成我的提议。”
Sam被最后的几个字吓得变了脸色,只好装可怜,“纪珩大哥,纪大爷,别那么残忍,小弟好不容易申请休学来投靠你,想要逃月兑女乃女乃的超级恐怖爱心,过上几天逍遥的日子,你就大发慈悲饶过小弟。”
虽然Sam是俗称的“拖油瓶”,但是他的女乃女乃却一点也不介意,还非常非常疼爱他,直叫一向自由放任的他受不了,终于在上个月离家出走投靠纪珩。
“你呀,脑子里除了玩,还有什么?”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纪珩不再多说,拍拍他的肩膀,走进书房打算看文件度过这一夜。
困死了,累毙了,但Sam还是跟着进了书房。
和纪珩做了将近十年的兄弟,Sam对他的一切是一清二楚,他在凌晨时分还不睡觉,站在阳台吹风,现在又窝在书房里看文件打发时间,原因只有一个。
“你又做噩梦啦。”语气绝对地肯定,他很清楚这个噩梦对纪珩的折磨。
他顿了顿,迟疑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个噩梦与你失去的记忆有关,何不从这方面着手。”
“够了。别说了,去休息吧。”纪珩蹙眉说。
每次提到这个问题,他就特别神经兮兮。
Sam叹气,担忧地望他一眼,转身出去。
纪珩扔开手上的文件,疲倦不堪地按按紧绷的太阳穴。
记忆?二十六年的生命,却只有十年的记忆。他何曾不想知道自己遗忘了的事情?他也很想知道那空白的十六年里,发生过什么事,出现过什么人?可是,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因为在那场意外中,他惟一的亲人已经离开他了。
包何况,他也力不从心,每每他试图从空白一片的脑海里搜索往日的记忆时,心底那阵阵的寒意,那不可忽略的恐惧,都使他却步,勇气也消失殆尽。
他甩甩头,与其想一些根本不由自己控制的事情,不如做一些有建设性的事情。想着,就打起精神拿文件要看,却见Sam抱着很多罐啤酒踢门而入。
“大好的时光,怎能浪费在无趣的文件上。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今晚我们来喝个痛快。”Sam打开了一罐递给他。
纪珩笑了笑,接过啤酒,和他的碰一下,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也许,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情谊。
☆☆☆
“爷爷去世后的两个月,他一直在英国工作的双亲就将他带去英国定居。自从在那年圣诞节的前几天我收到了他寄来的第三封信和圣诞贺卡后,就音讯全无,而我寄出的信件也如石沉大海。”
擦了擦滑落的泪水,田蜜的双眼已经红肿,鼻音浓重地继续说:“我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盼望,却一次次地落空,可是那种痛苦还是不能使我忘记他。昨天,我看见了他,即使相隔了十年的时间,可我一眼就能肯定是他,是他。可惜我还没追上他,他已经开车离开了。”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般往下坠。
斑晓晓无言地搂着她的肩膀,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安慰她,惟有陪她一起落泪。
整晚听着田蜜的倾诉,高晓晓的内心既感动又感慨。身为杂志“情缘男女”这个栏目的编辑,她可以说是阅情无数了。
也许看多了情情爱爱,离离合合的故事,她开始冷眼旁观,纯粹地只为工作而工作,当初那种与主人公同喜同悲的心情已经很难再有。
如果今天是一个陌生人诉说故事的话,她会冷静地将这个故事归类为“痴情女子苦等初恋情人”的套桥段。
但现在,她面对的是她最好的朋友。
田蜜的情事,她对爱情的执著使她从心里折服,因为自己做不到,也由衷地羡慕,因为突然间她也好想能有一个人让她这样去爱。
斑晓晓说不出叫她放弃的话,虽然这是最理智的,毕竟田蜜已经花了十年的时间去等待。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呢?可是,她就是说不出口。
正当她不知如何安慰田蜜的时候,田蜜擦干泪水,坚定地说:“我不能再哭了。现在知道他已经回来,我就要抓紧时间找到他,当面把事情说清楚问明白,要是、要是、要是……”她的眼蒙上了一层泪雾,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并不愚蠢,如果纪珩的心意和她一样,他回来后一定会找她的,除非……她拒绝再想下去。
斑晓晓握住她的手,替她说出她难以出口的话:“要是纪珩已经淡忘了和田蜜之间的情意,田蜜就要振作起来,从此忘记纪珩这个人,结交比他强十倍百倍的男朋友。”
“对,就是这样。”田蜜的嘴角牵起一丝微笑,琥珀般的双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斑晓晓伸伸懒腰,乐观地说:“我们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想该怎样进行找人行动。一定没问题的,杂志社人面广,消息灵通,相信很快就会找到他了。”
“辛苦你了,小小。要你一个晚上听我诉苦。”田蜜倚在她的身旁轻轻地说。
斑晓晓定住,低头看着她,平静(如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平静)地问:“你叫我什么?”
田蜜还不知死活地眨眨眼睛,刚吐出两个字“小小”,她立刻反应过来,随即灵敏地推开她,跑出房间。
“别跑,你跑不掉的。”高晓晓反应也快,一边追她一边喊,“说过多少遍了,不要乱改人家的名字,我叫高晓晓,不是小小。这次绝不饶你。”
“还不是一样,都是xiao嘛,别太计较。”田蜜与她相隔着沙发,说。
“哪里一样?我听得出你喊的是‘小’还是‘晓’。”
“你有病。”田蜜随手拿起软枕扔向高晓晓,趁她接着软枕的一刹间,飞快溜进房间并把门关上,得意地隔着门板喊:“你捉不到我了,快去睡觉吧。睡眠不足可是女人的大敌喔。”
“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地求饶。”高晓晓瞪着门板,忿忿地说。
“也许在梦里会有这一天。”聋子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不可一世。
斑晓晓气得牙痒痒的,但在进自己房间之前,还是关心地叮嘱田蜜:“你不要多想,睡醒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困得脑袋快要罢工了,还能想什么?你去睡吧。”
饼了一会儿,听不到高晓晓在隔壁传来的任何声响,田蜜才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开门。
经过高晓晓的房间,田蜜把刚刚写好的留言纸贴在她的房门上,离开了。
田蜜知道自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很不合适,晓晓醒来后一定很生气也很担心。但她真的不想再等了,她已经盼了十年,等了十年,现在知道纪珩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处,她一秒也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