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焕臣喜出望外地叫道:“小臭美你怎么来了?”
小臭美啊……这明是损人却实为亲昵的叫唤让镖师们都暧昧地笑了起来。
顾巧却是美眸圆睁,怒嗔道:“你才是臭石头!”
她这么一骂荣焕臣就知道坏事了,自己居然一时忘情叫出了她那外号,就是不知道这丫头丢了面子会不会气得不理他,那他可受不了。
还来不及出口道歉,身旁那群镖师已经前仆后继的开始起関——
“唉哟,阿臣的小名该不会叫石头吧?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叫你石头弟弟?”
“你们几个年轻的,以后可要改口叫石头哥哥,不过这个称呼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邻家妹子能叫……”
镖师们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也没什么恶意,纯粹就是无聊逗乐子。顾巧俏脸有些发烫,又瞪了荣焕臣一眼。
荣焕臣没好气地瞪着这些镖师兄弟们,却没有如他们想像的示弱求饶,反倒指点江山似的一个个点起了名。
“驴蛋叔,你可不能叫我弟弟,那差了辈分。”
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张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驴蛋……”
“还有你们几个,大牛、二宝、大柱、二柱、毛蛋,你们继续叫我阿臣就得了,倒是不必叫哥哥。”
被荣焕臣点名的几个少年都红了脸,这镖局的镖师大多都是附近村子来的,乡下孩子谁的名字没有点黑历史,他们现在用的名字都是为了镖局的工作才重新再取,在顾巧这样漂亮姑娘面前被揭了疮疤,每个人脸色都是青红青红的。
最后,荣焕臣的目光落在了一开始招呼顾巧那名瘦小青年身上。
瘦小青年嘿嘿一笑,识相地摇着手退后。“千万别说!我这就走这就走,你继续和邻家妹妹叙旧啊……”
“狗剩哥你慢走。”荣焕臣面不改色。
瘦小青年差点没跌个狗吃屎,其他人闻言也大笑起来,反正大家的小名都不咋样,大哥也别笑二哥,一群镖师倒是勾肩搭背你一拳我一掌的回去了。
荣焕臣将顾巧带来的食盒让众人拿去分,自己则是拉起了顾巧的手,将她领到镖局后无人的水井旁。
“小臭美……啊不是,巧儿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在大家面前那样叫你,那不是一时情急吗……”荣焕臣求生欲极强地先道了歉。
顾巧也不是当真那么小气,早就不计较那事,反正她也没吃亏,小臭美比起什么驴蛋狗剩的,好像还好听一点。
“算了,我不也叫你臭石头了吗,就算两清了。我今天来是想问你马家招婢女的事,你查出什么来了吗?”她手摆了摆,直接就把这事带过。
提到这事,荣焕臣的脸色瞬间黑了。“查出来了,我本来还想明日特地回村告诉你。”
看他的神情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顾巧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紧张得心里一揪一揪的。“那马家究竟有什么蹊跷?”
荣焕臣吸了口气,才能把心中被带起的愤怒压抑下去。“马员外并没有要找婢女,而是要娶小妾。”
“娶小妾?”顾巧倒抽口气。
“马员外是滨州马家的直系儿孙,滨州马家可是在京师有人的大户,怎么儿孙会沦落到咱们这个小镇上?原因就是他行事太不像话,特别喜欢打女人,不仅正妻被他打死了两个,马家的婢女小妾都不知埋骨多少,滨州马家不再容忍,就分家将他赶了出去。”
“那……那大伯怎么会找到我头上来?”顾巧不解。
“其实不是顾大伯要找你,而是马家的下人自作主张看上你了。”因为是关于她的事,荣焕臣查得非常仔细。“马夫人怕自己被马员外打死,就四处替他蒐罗貌美的妾室,尤其那种带着书香气的美人最合他意。”
“你不是替史密斯通译了几本书在书铺子卖?就是那时候被马夫人的婆子看到了,调查了你的底细,用五十两银子买通了顾大伯,要他不择手段也要将你送入马家。”
“难怪……”难怪大伯说她若入马家,服侍的是马夫人,小妾不都要服侍主母?还有什么不必卖身,可以学习琴棋书画什么的,马员外喜欢带书香气的美人,马夫人要讨好他,当然会让小妾去学那些东西!
顾巧气得浑身发抖,几乎现在就想回家,揭发大伯的无耻!
荣焕臣一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连忙拦住她。“你先别轻举妄动。”
“可是……大伯是想把我卖给人做小妾啊!难道叫我吞下这口气?我没有揍他已经算好了。”顾巧双手拳头都握起来了,她可是个记仇的人!
“你觉得他们这样算计你,我会让他们好过?”眼下顾巧气得都快失了理智,荣焕臣可舍不得她这么伤神,不由揉了揉她的头,把她的头花都揉歪了。
“唉呀你做什么!”顾巧果然一下就忘了生气,只赶着把被他弄乱的头发整理好,再把头花别正。
这么一阵折腾,顾巧当真冷静了点,只是定定地瞪着他,看他究竟想说什么。
“他是你的长辈,你不能明着动他,对你的名声有损,而且你直接去质问他,他肯定不会承认。”
对付顾定国这样的人渣,还用不到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荣焕臣早在查明这件事时,心中就有了计较。
“你放心,这件事我帮你,而且我保证,他的下场会比你想像得惨!”
要动他的人,不管是顾定国还是马员外都还不够格!
第二章 大伯一家的打算(2)
顾巧点了点头,反正曾欺负她的人,在他面前就没有好过的,他说的话她还是信的。
“那你也快去吃东西吧!我做了很多你喜欢的糕点,还有烤鸡,都放在那个食盒里了……”
“等等,我的份不是应该另外放?”荣焕臣俊脸一抽,他以为他是特别的?
“我今天出门急,没有再另外盛放,那一个食盒全都是你的份啊!我以为是你好心要分给他们吃……”
顾巧话声未落,荣焕臣已掉头飞奔回镖局抢救他的食物,速度之快看得她瞠目结舌,表情越来越古怪,最后忍不住掩唇一笑。
因为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做糕点食物让他到镖局做人情的经验,荣焕臣看到一个大食盒就比照办理分了出去,因为总还会有特别做给他的份。
想不到今儿个阴沟里翻了船,倒也不是不能分给别人吃,只是那是小臭美特别做的,别人吃到就他没吃,那不能忍啊……
又隔两日便是大集,顾巧随父母来到镇上,因着顾安邦要去联系他货品的买主,刘念芙则是要采买几匹布,还有米面糖油等生活用品。
这些事顾巧都派不上用场,荣焕臣亲自到镇子口来接她,说要带顾巧去吃羊汤。
鲁省的羊汤历史久远,且各地皆有不同的特色,镇子上的羊汤是滕县那里传过来的,用羊骨熬汤,再加入汆烫过的羊肉及羊杂,吃的时候洒上葱花,汤汁女乃白味道香醇,连顾家两老都很喜欢,所以听到女儿要吃,也放心荣焕臣带她,就放两人离去了。
顾巧以为荣焕臣只是说说,想不到他真的带她到北街一条小巷子里,这里有个羊汤摊子,赶集的时候才会出来摆。
出了巷子对面的街道一整排都是一些首饰店、香铺、绣楼、糕饼店等卖女人喜欢东西的铺子,所以那条街又被戏称为女人街。
荣焕臣先在糕饼店买了包顾巧喜欢的芝麻酥糖,才和她钻进巷子到羊汤摊子坐下,点了两碗热腾腾的羊汤。
待汤上了,冻得手指都发僵的顾巧连忙喝一口,才叹息了一声,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你真带我来喝羊汤啊?我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打算……”顾巧心里可还挂着马员外那档子事。
“你等着就是,等一下让你看个好戏……”
荣焕臣心疼她受寒,哄她喝羊汤,待她喝到大半碗,他眼尖的看到一抹眼熟的身影由巷子的另一端行来,他才提醒她,“主角来了,看戏吧!”
顾巧好奇地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意外地看到顾珍居然独自走了过来,而且她并没有注意到羊汤摊子上的两人,只是行色匆匆的直朝着巷子另一头的女人街上去。
然而才走到一半,顾珍突然被两个痞子拦了下来,堵到了巷子一角,顾巧坐得离他们并不远,能听到痞子出口调戏顾珍,果然顾珍又急又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那痞子要伸手轻薄顾珍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年约三十许,生得儒雅英俊的中年男子,那名中年男子衣着华贵,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似乎无意间看到了顾珍的困境,便命令随从过去救人。
这一出英雄救美是什么意思?顾巧看得很是迷糊,想开口发问,荣焕臣却向她摇摇头,意思是让她专心看戏,免得错过精彩剧情。
中年男子替顾珍成功赶走了痞子,顾珍很是感激,尤其当她看到救她之人的主子竟是这般体面又好看的男人,小姑娘的脸颊随即就红了,眼中的倾慕藏都藏不住。
“感谢老爷搭救,小女子顾珍,不知老爷高姓大名,大恩大德小女子日后必有报答……”
瞧顾珍的表情,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少女的矜持,只怕她连以身相许都说得出口。
“不过路见不平罢了。”中年男子手微抬,很是气派地止住了她的话,露出了一记温柔的笑。“鄙人马有财,就住在镇子南边靠近学堂那里……”
“你是马员外!”顾珍忍不住低叫出来。
马有财,叫这个名字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有钱,还住在学堂附近,整个镇子对得上号的也只有一个啊!
随着顾珍这句话,顾巧一口羊汤差点没喷出来,一脸惊愕的望着荣焕臣。
荣焕臣神秘地一笑,顾巧也知道这不是发问的好时机,只能忍住所有的好奇心。
好不容易等到顾珍发表完自己的感激之情,与那马员外分道扬镳了,顾巧才终于憋不住的拼命摇着荣焕臣的手臂。“这是怎么回事?那真的是马员外?”
“马员外是个五十开外的老胖子,你说呢?”
“可是那个人说自己是马员外……”顾巧只是一时太惊讶,并不代表没脑子,回想起他是带她来看戏的,马上就把所有关键连结起来。“啊啊啊,我明白了,你找人假扮马员外,想引顾珍上勾对不对?”
“聪明。”荣焕臣豪气地一口把自己的羊汤喝尽。“你说,这会儿顾珍还会希望让你嫁给马员外当小妾吗?”
“她应该恨不得自己上了吧?那假的马员外生得真是有派头啊,身量五官都好看……”
顾巧当真觉得,演这场戏让顾珍享受了一把被美男子搭救的虚荣,实在是暴殄天物。
能有我好看?荣焕臣不语,只是阴沉沉地觑她,满脸都在暗示这个问题。
顾巧兴致勃勃地还想再多说那英俊多金的假马员外,但一抬头看到荣焕臣的表情,随即口风一转说道:“当然还差石头哥一点啦……”
必要的时候,顾巧也是很懂得见风转舵的。
“口是心非的丫头。”荣焕臣被她逗笑,顺手将她吃不下的半碗羊汤换到自己面前来,然后打开芝麻酥糖的油纸包放到她面前,动作自然得好像本来就应该如此。
顾巧爱吃,食量却不大,早就习惯他替她解决所有吃不完的食物,因此她也不觉有异的拈了一块芝麻酥糖吃了起来,一边还不忘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顾珍会来这里?还安排了那出戏?”
荣焕臣办事可是连镖头都赞美有加,自是安排得天衣无缝。“我送你那头花,顾珍不是很喜欢?你还抱怨过她想和你讨要。女人街上首饰铺子的东家与我有些交情,我推荐他去进货,再帮他传出风声,你觉得顾珍会不来买?”
“你真是……”太贼了!顾巧即使心里佩服他,口头上却不肯轻易夸奖,只是耍赖地道:“那这样顾珍不就有和我一样的头花了?”
这是重点吗?荣焕臣无语看了她好半晌,良心被狗吃了的小臭美依旧不讲道理,所以他无奈地道:“我下回走镍到外地,再帮你带些新货回来。”
顾巧随即笑得比春花还要灿烂,圆圆的大眼弯成新月,荣焕臣心头一荡,能换得这一笑,真是替她卖命都愿意。
这一场戏,顾巧算是看得满足了,但她却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赶集日后顾定国果然寻了来,但他不似一开始那样直接找上门,而是另辟蹊径,单独找了顾安邦到他家中饮酒吃席。
席上并没有大鱼大肉,而是一些家常小菜,清炒海螺、糖醋鲤鱼、油淋白菜、肉沫茄子,还有一只烧鸡,主食是一道海鲜漓子的白面条,以前小时候顾定国与顾安邦的母亲常常做给他们吃。
其他菜色也就罢了,就这道海鲜漓子面让顾安邦感慨万千,对顾定国的戒心瞬间放松不少。
顾定国也不和他提马家那事,只是东拉西扯的叙旧,顾安邦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不停的劝酒布菜,不多时顾安邦已吃得酒酣耳热。
“弟啊,我知道我以前是太自私了,不仅对你不好,也没做到孝顺爹娘,弄得自己一事无成,大字不识一个,日子都快过不下去……”
顾定国絮絮叨叨的痛陈己过,语气里不无想修复兄弟关系之意,顾安邦虽然喝得脑袋晕晕沉沉,这番话却是听得明白。
“大哥,如果你、你真的忏悔……就好好做人……爹娘都走这么久了,说这些也没用……你如果愿意做正事不走歪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弟弟帮得上的就不会推辞……”
“现在倒是有件事要你帮忙。”顾定国打蛇随棍上,又替顾安邦把酒斟满。“就是马家招婢女那事,你就让你家顾巧去试试看,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顾安邦顺手一口将酒喝尽,只觉得天都开始旋转,但他还是用着最后一丝理智,抓着顾定国的话尾说道:“巧儿的事……我想还是算了……巧儿从小娇惯,做不来那服侍人的事……”
“她以后出嫁了还不是要服侍丈夫?就当作先让她去学一学……”顾定国眼神有些变了,但还是尽量和颜悦色,又劝了一杯酒。“难道你舍得让她放弃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大好机会?”
“什么飞上枝头……巧儿不需要那个……”终于还是到了极限,顾安邦一句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倒在了桌上。
“哼!多费我的唇舌还浪费我的酒菜,早知道直接用迷药还快些。”顾定国由怀里掏出一张纸,又拿出红印泥,直接抓起顾安邦的手在纸上压下指印。
“这下好了,你亲自画押,答应让顾巧去做马员外的小妾,赖也赖不掉了!”顾定国边吹着纸上未干的指印,内心不由得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