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霍霆矶放下酒杯,双手轻拍鼓掌,“好一曲天魔之舞!”女子闻言抬首,脸上红绡早落。只见她雪肤红唇,凤眼狭长,眼中波光隐隐,娇媚之态比身上绛红纱衣更胜三分。
“谢大人夸奖。”娇声柔腻,缓缓坐起,侧依于霍霆矶身畔,执壶斟酒。
席下林阙双手按于桌几,扬声道:“西樵城中,新罗妙舞,大人可还满意?”
霍霆矶接过舞姬手中酒杯,看向林阙,微微笑道:“林大人费心了。如此妙舞佳人,霍某怎会不满?”言毕,转首注目身边女子,含笑不语。
那舞姬在霍霆矶注视之下,仿佛娇羞一颤,垂眼轻声道:“大人……”
一语未完,席下林阙突地扬声道:“霍大人,今日大人初来府衙,卑职对朝政律历尚有多项不解之疑,想要请教大人,不知大人可愿赐教?”语声略急,双眼紧盯霍霆矶。
“哦?林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啊!如此深夜,还要与霍某商讨律法?”霍霆矶似笑非笑,斜视林阙。
林阙脸上肌肉一动,道:“是,卑职愚钝,还请霍大人不吝指教。”
低低一笑,霍霆矶垂眼道:“今日夜色已深,林大人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霍某素喜独居,林大人府中若有清静之处,请容霍某离席了。”言毕,再也不看身边红妆佳人一眼,自顾退席行向一旁。
林阙闻言,原先紧绷的脸立时松了下来,忙跟在霍霆矶身后陪侍引路。
席上案边,舞姬低垂的螓首终于抬起,唇边笑意盈然,直视林阙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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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十五,皓月明朗。西樵府衙高墙下,两人相对而立,面容在月光下纤毫毕现,原来是林阙与那绛衣舞姬。
柔媚嗓音响起:“林大人,颐平尊阁主所示,当庭献舞,大人为何……”
“住口!”林阙低喝,日前平和全然不见,只余怒容满脸。
“你来时,难道贵阁主没有说明白吗?他要你刺探霍霆矶的底细,可不是要你来献媚邀宠!”林阙愤愤然,喘息粗重。
“是啊,林大人。阁主是要我来刺探。可是,要探得消息,自然是要近他的身了?你不让我与他相处,我又怎有机会呢?”
“我……我不许你近他身,是免得在我这府衙中出事!要怎样探听,你另想办法!”说完,恨恨一拂衣衫,转身便走,身后媚眼如丝。
颐平慢慢移步回房,她看到林阙怒色,竟更是欣喜。
人影俱去,独留月照重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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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清净卧房内,本应歇息的霍霆矶凭窗静待。不久,在客栈中未曾露面的烈涛果然跃入。
“大人!”烈涛先拱手一礼,“属下接风华自京城飞鸽传书,呈交大人。”自怀中掏出一卷薄纸,递于霍霆矶。
“很好。”霍霆矶接过,侧身就着月光展卷而览。
原来,五年前,发生了这许多事呢!阅毕,掌风扬处,薄卷顿化飞灰不见。
霍霆矶转向烈涛道:“明日酉时,你去七眩阁传话,请吴执到城外一叙。”略顿一顿,又道:“就说,事关折柳湖边人,务必前来。”
“是!”烈涛纵然不解其意,但听令必行。
“属下告退!”言毕穿窗掠去。
霍霆矶闭窗踱向榻边坐下,轻抚额角,寻思方才席上情景。
那林阙,看似一平常小辟,但心机实在难测。是接何人消息,邀自己入府?
煞费心思地将自己安顿在这西樵府衙内,有何目的?
那舞姬,内息绵长诡异,绝非常人,又是何身份?
而这两人之间,纠葛甚深呢!
突的想起那日与叶疏襄第一次见面,湖畔水下潜伏之人。开始连自己都未察觉,若非叶疏襄语中暗示,定然难以发现。能够潜伏在水下那么久,必是气息绵长,难道,竟与那舞姬是同一人吗?
若是一人,那这一切,便要尽遍于七眩阁了!
思及当日湖畔白衣清淡,弱柳扶风,霍霆矶心头不禁怅然若失。也不知为何,他对这女子,总是牵记在心。疏襄,疏襄,十五月圆夜,我将会见到怎生情景呢?
第三章
一夜思绪起伏,几乎未曾安眠。日照窗纱时,霍霆矶睁眼起身,却无半分疲态。想那些待在京中的日日夜夜,又有几个能得安枕的?他早已习惯了。
只是,他没想到,在京中时身旁眼线密布,今日在这西樵府衙,竟也避免不了被人环伺的待遇。
漫步在回廊上,闲看庭中流水落花,身旁伴着那娇媚舞姬,身后跟着众多丫环侍女,原本是一件赏心乐事。只是若一日下来寸步不离,那可不是人人都吃得消的。
看来,被安顿进这西樵府中,要想行动自如,是得费些心思。
寻思与那吴执相约时候将至,霍霆矶转首向身畔佳人道:“平姑娘,今日怎么都未见到林大人呢?”
言及林阙,颐平脸上笑容更甜三分,道:“林大人日间在衙门处理公务,要过一会儿才回来呢,霍大人可是有事找他?”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霍某只是看夕阳正好,想出城观日落而已,林大人既然还有公务,那不如,就姑娘与我同去吧?”说着执起颐平一手,便向廊外走去。
“啊,霍大人请慢。”颐平娇声唤道,“林大人马上便要回府,不如我们再等一会儿,同去不是更好?”
霍霆矶闻言皱眉,“平姑娘,霍某诚意邀请姑娘,林大人不在,并不妨碍你我同游吧,况且林大人公务繁忙,一日下来必定劳累,还是你我同去即可。”
“这……好吧。”颐平只得答应,眼神向一旁随侍丫环略瞟。
霍霆矶不等她出言,挽住她手臂笑道:“夕阳珍贵不等人,就请平姑娘随我快去快回吧!”
说完便拉着颐平向府外走去,兴致甚是高昂,留后一众侍女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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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荒山,人迹罕至。山石横空悬出,崖下云气悠悠。酉时将至,日已西沉,霍霆矶与身旁颐平并肩临风矗立,远眺天际斜阳将落未落,笼罩山脚城镇。耳听身后脚步渐渐走近,转身迎向应约而至的吴执。
“霍大人!”那七眩阁首鉴师吴执一见霍霆矶身畔女子不由一怔,在七步外停下迟疑不前。
而颐平见到吴执,也是轻咦一声。
霍霆矶一笑道:“怎么,两位是认识的吗?”
“不,当然不认识!”颐平抢道。
“哦?看姑娘神色,我还以为姑娘认得这位吴老呢!”
“啊,怎么会呢。”颐平娇笑一声,看吴执一眼。
吴执脸上皱纹更盛,却不理睬她,只道:“霍大人约老夫前来,有什么事吗?”
霍霆矶先不作答,看看颐平道:“平姑娘,崖上风大,我与吴老有些事要谈,就请姑娘到崖下稍待如何?”
颐平轻咬红唇道:“是,大人。”款款走下石崖。
待颐平走远,霍霆矶才转向吴执道:“吴老既然肯来,自然应该知道霍某用意。”
吴执缓缓抬头看霍霆矶一眼,道:“老夫不管霍大人用意如何。但,只要是小姐吩咐过的,老夫定会回答得清楚明白。”
小姐?看吴执话语间对叶疏襄如此恭敬,霍霆矶微微诧异,斟酌道:“霍某此次来西樵城是为了查明一件案子。现在这案中牵涉甚广,与叶姑娘也有一定干系,与七眩阁,更是息息相关。”
吴执轻咳数声,垂眼道:“霍大人请问。”
“请问吴老,七眩阁确是五年前江焚越所创?若是,江焚越用何手段独自建立这耗资千万的琉璃宝阁?”
未想到霍霆矶一提问便是直指中心,吴执略想一想,才道:“七眩阁,是江焚越所创,也不尽然是他所创。这七眩的名称,早在唐代便已经有了。原来是专门研究琉璃烧制的一个家族的称号,只是自唐代兴盛过后,七眩一族人丁单薄,到现在就渐渐隐没了。那已故的琉璃宗师叶九扶,便是这七眩一族的传人。而现在的七眩阁主江焚越,”略停一停,吴执浑浊眼珠中忽现恨色,“他本是叶大师的惟一弟子,被叶大师自小收养。但是,他……他……”忽的嗓音嘶哑,驼肩轻抖,似是激愤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