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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思如风意飞扬 第12页

作者:齐萱

于是她甚至不待外公把话说完,便一跃而起,解下缠在腰间的白皮鞭,递给樵叟说:“新的皮鞭,您等我生日那天再差人送到悠然园就好,我要回去了。”

“飞扬?”

“外公,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怕“一般”的世俗男子都无法理解我、接纳我,但是我看那……那个屠夫,也还配不上我,我才不要跟他在同一个地方共处十几天。”

“飞扬。”樵叟还想再劝,但飞扬已经冲上前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外公,保重。”然后就往险道的方向迅速奔去,快到连樵叟即使想再劝,也已无计可施。

“唉,如风才二十,飞扬才十五,只要有缘,还怕会没有聚首的机会?”樵叟蓦然想开的抬头望月说:“老天爷,我看我这老头子还是别太过于急躁的好,是不是?”

“飞扬?飞扬?咱们到外头去逛逛吧。”落梅的叫唤,终于打断了她的回忆。

“呃,娘,是你啊。”飞扬跟在母亲与两个弟弟的后头往外走。

“这山茶争艳,海棠留芳,你们看看几乎没有一种花不美,所以说呢,我们成都花会……”

耳边听着母亲叨叨絮絮的解说,飞扬的思绪再度飘飞起来。

“我觉得花儿虽美,却都还比不上三姊美。”尚雷突然老气横秋的说。

“人小表大,你懂得什么美不美的?”飞扬被逗得笑开来。

“我们当然懂啰,”尚霖不甘示弱的与哥哥联合起来说:“如果姊姊不美,那凌家公子干嘛会只为了想见姊姊一面,便大老远的赶来,还预先送来那么多贵重的礼物。”

“哇,连你们都看出来了呀,”落梅开心的说,“这就叫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将来啊,你们也是会……”

望着笑语不断的母亲和弟弟,飞扬顿觉歉疚起来:爹、娘、尚雷、尚霖,恐怕我是要让你们失望了。不是说凌振不好,而是……

她跟外公一样,心中除了“某一个人”以外,也早就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影子了。

然而那个人却……

快马加鞭,连赶五天路来到红原山谷的飞扬,只见眼前是一片几乎寸草不生的焦土,哪有外公形容过的“绿草苍苍”、“花香浮动”、“茅屋间疏”和“鸡犬相闻”?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莫如风呢?他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自从上次在窦冈山顶上惊鸿一瞥后,又已过了三年多,现在的她,再也不只是一个厘不清自己混乱心情的小女孩,而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信,她才选择在上京前,先到红原来一趟。

她爱上莫如风了吗?

这个念头才起,飞扬即刻摇了摇头否认。不,她连什么叫作“爱”,都还不算真的了解。更何况莫如风当初在窦真殿旁、古柏树下说的那一番嘲讽有加的话,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也仍今她深感委屈与不平。

但她却也无法否认的是,这三年多来,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竟然完全没有随岁月的流逝而稍见磨损,反倒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版上,每一次想起,都清晰一如昨日。

于是她选择了他这外公跟她提过的家乡,作为离家出走后的第一站。

也许他那条经过外公文调武教的洗礼,已彻底蜕变的苍龙,早就离开红原山谷的“小池子”,出外兴起大波风云了。

也许他还是选择留在山谷中,继续他猎户的生涯,并已经娶村长的女儿为妻,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甚至生儿育女了。

飞扬没想过种种自己不该来、不能来、不必来的理由,但在她还没有决定是否应该盲赴京城以前,便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红原山谷。

可是,为什么她所面对的,竟会是这种她想都没有想过的荒凉景象呢?

“小兄弟?小兄弟?”有人在身后喊着。

飞扬左顾右盼,却不见身旁有什么小男孩。

“小兄弟,我在喊你呢。”

“大叔,您叫我?”飞扬转身问那位背着柴薪的樵夫问。

“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我不叫你叫谁?”

飞扬这才想到自己穿的是跟家中马夫“硬借”来的衣服,赶紧打个揖说:“真是抱歉、抱歉,刚才想事情给想出神了,竟然没听着您在招呼我,失敬、失敬。”

“小兄弟别这么客气,礼数太周到的话,我这粗人反倒担当不起哩。”他黜黑的脸上浮现真挚的笑容。“你……是迷路了吗?”

“不,不是的,而是从前我家长辈在这里有位旧识,多年未见,所以特地差我过来看看,不料……”飞扬的眼光,再度朝一些残余的废墟望去。

“原来如此,那你们一定起码三年没来这,也没接到从这传出去的消息了。”

“但求大叔释疑。”飞扬把握住机会说。

“说起来也是可怜啦,两百多口人,一夜之间,就被杀掉将近两百人,剩下的则全部被关进牢车,也不晓得后来被运到哪里去了。”

“什么?”飞扬的胸口一紧,简直无法相信的说:“怎么会呢?”

“我也是听一名幸存的老婆婆说的。那天夜里我们只看见烈火熊熊,几乎烧红了半边天,隔天上午大伙儿赶过来时,哎呀,”他频频摇头叹息道,“那景象,简直就是一幅活生生的炼狱图,想来就令人心悸、心酸。老婆婆呢,则是我们在帮忙收埋尸体时,从她家人的尸堆底下找出来的唯一活口。”

“我的天啊!”飞扬捂住了嘴低呼,“那现在她人呢?可还安在?”

“在经过那样的浩劫后,你想,但凡是人还有正常的道理吗?尽避我们村里的人尽了全力来照顾,她依旧没有多活过一个月,不过我想这样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月兑。”

“那她后来对你们说过些什么?”

“其实也不是很完整、很清楚,因为打从我们带她回村里开始,她就时而疯狂、时而平静的。平静的时候光哭不语,疯狂的时候,则咆哮不止,但说的却都是不成句的话。”

“比如说?”

飞扬很庆幸自己碰到的,是一位健谈的老实人,否则恐怕再怎么问,也间不出个所以然来。

“像是:‘他们要红色的东西!红色的东西!’或是:‘活该啊,招祸进门,被杀了丢进河里活该!’大部分都是在重复匪徒的暴行,也曾经说过:‘阿风啊,别打了,你打不过他们的。’”

阿风?是莫如风吗?无论如何,眼前看来,他的结局大半都是凶多吉少,而为什么在这么一想的当口,自己竟就会觉得心痛如绞呢?

“大叔,你们有猜出她的话意吗?”

“你看,”樵夫说着便往山谷外壁一指,“看到那些山洞与矿道了没?”

飞扬专注的眺望了一阵,果然看到了他要她看的柬西。“什么矿?”

“红铜。”

“红色的东西。”飞扬沉痛的低语,“我想这山谷里绝大多数的村民,恐怕到死都还不知道害死他们的,竟是一条他们一直都不晓得的矿脉吧。”

“你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而那矿区的主子是位高官的亲戚,所以谁也不敢真的去质问他和当时的血案可有关连。唉,可怜那原本生活在这儿的两百多条人命啊。”

他就那样一边感叹,一边喃喃的走远,好象已经完全忘了飞扬的存在。而沉浸在无常悲伤中的飞扬也没多加留意,等回过神来想再多问一些,并谢他一声时,他却已不见了踪影。

飞扬随后按照原定的计划上京城去。由于她是第一次单独离开自幼生长的四川,一边要留心沿途有无爹爹派出来的人跟踪,一边要担心从来没有联络过的表哥,不晓得肯不肯收留她,一边又始终不肯接受莫如风可能已死的事实;心事重重、起早赶晚兼忧烦伤神,所以到终于快抵达京城时,飞扬已经远比她离家之初更黑、更干、更瘦,甚至不必刻意表明,人人也都已经自然而然的把她当成是个小男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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