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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春 第36页

作者:梁凤仪

是听到我的脚步声,才转醒过来。

我问:“是不是有点冷?”

“一点点。或许有食物下了肚就温暖一点了。”

“不,去给你拿件外套。”

就这样,我和她,像两个久别重逢的挚友,在剪烛夜谈。

或许,我们今夜的领悟是痛苦的,又或许,只消太阳一升起来,又得忙不迭地跟现实妥协。心里纵使看到了谁的面目,知道了谁的心肠,也还是要装作不知不觉,继续相处下去。

然,此刻,我们但觉是同道中人,同舟共济。

不论以后,丁松年要的女人是她,抑或是我,还是其他,我和邱梦还都不会把这一夜忘掉,更不会告诉丁松年。

我们会守着这个小秘密,直至老死。

在未曾黄土一坯,仍营役于世时,有那时那刻困倦了,我们会得回味着曾有过这个不为男人所知,正大光明的秘密,必然是一番享受,也是一番振作。

没有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何其多。忽有一天,秘书小姐冲进我的办公室来,十万火急似的变了脸色,急嚷:“青衣那边的乐宝厨房失火了,现在大批消防员已经往救!”

我还是镇静地合上了正在批阅的会计部数据,抓起了手袋,穿上外套,才走出写字楼,开车前往视察灾情。

不是故作镇定,是已练就处变不惊的一份涵养了。世上要生的意外,要翻的滔天巨浪,是真太普通、太频密了,太令人习已为常。

跋到现场,才发觉只不过是小小的失火而已,当然善后功夫还是有很多,又是一番忙乱,然,还是无伤大雅的。

我打点完,再回到写字楼去时,坐下来,最至紧的功夫是彻底的预防措施。

非要尽快的成立一个中央统筹的厨房不可。就由这个大厨房负责食品的总制作,以货车分发到各区去,区内的零售店,当然有保暖及翻热的一流设备。实际上,货车更兼大批订伙食的送货功能。

现今乐宝快餐的服务对象,已不单是工厂工人,连区内的小家庭,工余都懒得费心费神费力去煮食,干脆来买那两菜一汤的外卖,回家去享受二人世界。

营业对象的范围比我们预料的宽阔得多,是一支极有效的强心针,我把这下一步的拓展计划向股东报告时,他们都击节赞赏。

会议后,我忍不住悄悄问宝钏:“不会没有通知柏年吧?”

“当然通知了。他这一阵子顶忙,你也没见他一段日子了吧?”

我点头,吁了一口气,答:“忙就好,只怕他是生病了?”

“看样子是忙得病恹恹的。我昨天才在一个业务场合碰见他呢,所以说,我并不赞成他还是孤家寡人时要跑去美国发展。没有女人照应的男人,总是不能无后顾之忧,何况孤伶伶在外地。”

“什么?柏年要到美国去?”

“他没跟你提起吗?听他口气,像快要成行似,会不会是在这儿跟丁松年有什么合不来的地方,才想到另谋发展,我是不方便问的。”周宝钏想了想,再说:“以你的身份,或者他们肯讲。”

我木然,心上真的七上八下,不安至极。

问题怕不会出自丁松年身上,而是关系于我。

有这么严重吗?

第47节

这些日子来,我在拼命的逃避,我不要正视丁柏年的感情,甚至是丁松年的。我不要去碰触他们,惹他们。

我需要宁静,我需要麻木,我需要活得像个机械人。

因为我怕被伤害。

那一段茫茫然,为全世界人抛弃,自最繁华的高峰骤然摔个粉碎的遭遇,其实已深陷于心,没齿难忘。

然,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岂是个愿意逃避责任的人?

丁柏年,说到底是一个在我极度苦难时搀扶过我的兄弟。

如果再往远处想,他是个把我暗藏在心底经年的人。这一份情意,是几许女人梦寐以求的荣耀,我纵无感谢,也该欢喜。

想着想着,竟发觉不能就这样让柏年远去。

我终于鼓起勇气摇电话给丁柏年:“有空出来见个面吗?”

对方沉默了一阵子,说:“我这就开车来接你。”

车子一直风驰电掣,把我自市区一直载到极南区的大浪湾来。

很好,所有的言情故事都需要一个配合剧情的美丽画面。

我们漫步在沙滩上,静听着海水涌上来,退下去的响声。

如果彼此是初恋情侣,真是太可爱了。

我开口问。

“柏年,你要到美国去?”

“是的。”

“丁家这么急于要开拓彼邦的业务吗?”

我知道家翁在美国东西两岸都拥有极多地皮,其中有一幅,根本是雄霸一个山头,面积庞大到足以兴建一个小小城镇。然,松年与柏年都不打算在这十年开展,老早把地皮都拨入丁氏家族永久基金内,由着第三代去继承,至于说美国开拓食品罐头业生意,更非正办。丁氏产品的发行网,早已遍及全球,各地的总代理一直营运得相当畅顺,若说设厂加强生产,目的地应是国内而非国外,绝对没有理由倒行逆施。我这一问其实只不过是开场白而已。

丙然丁柏年看我一眼,苦笑:“你应该或多或少的知道丁氏企业的情况吧,为何有此一问?”

我当场哑掉了,原本希望丁柏年会得砌词,找个藉口,然后就顺着情势,彼此下了台,万事都好办。然,他非但不打算帮个忙,撒个谎,让大家好过,反而斩钉截铁地实话实说:“我很窝囊是不是?男人大丈夫竟然也在逃情避责,远走天涯去,真是成何体统?”

我止住了步,耳畔的浪声忽尔隆隆作响,似是震耳欲聋。

“柏年,这又何必呢?如果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日再重新翻出来处理,更多为难。”

“对我,那并不是过去了的事。感情生出来之后,根本没有停止过、没有中断过、没有摧毁过,只随着岁月而茁壮、而盘根、而成熟、而不可动摇。”

我有点不知所措,反而生了气愤,答他说:“更因为松年抛弃了我,你就以为可以有转机,有结果了,是不是?”

我的语气比我所想像、所控制的要月兑轨、要难听。难怪丁柏年怔了一怔。

他无辞以对。

我也默然。

“对不起,柏年,我有点惶恐。”

“我明白。”丁柏年说着,转脸看着海洋,继续说他的感受:“曼明,也许你说得对,丁松年的转变给了我一个机会。然,这个机会只不过是让我表达多年郁结于心的一份感情与感觉,并无其他。你一天仍是丁松年的妻,我一天没有资格向你倾诉情怀。如果你认为给予我这个机会,仍属罪咎,我就无话可说了。”

“不,柏年,请你说,我会听,甚而,我应该坦白告诉你,我其实很喜欢听,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不可能有异于常人的思想与举止。能够有人对我好,肯定我的可爱可亲可取可怜,有什么叫做不好的?简直梦寐以求,欢喜若狂。不过怕受人恩惠,无以为报,那就倒不如不受恩、不承宠,干净安乐得多了。”

说出了这番话,我心上的凝重已减轻,的确,没有女人会拒绝这份为异性恋慕的虚荣,只是虚荣背后的代价不菲,若是负担不来,倒不如忍一忍好。

丁柏年伸手搭着我的双肩说:“不单只是松年,根本上连你自己都没有认识清楚自己。”

“你认为只有你才认识我了?”我差不多失笑。

“认识一个人、一件事、一条道理的真相,除了智慧,还仗机缘。天下间其实不缺许曼明,都有潜藏的慧根在,只不过际遇太美好,环境太畅顺,就如一块价值连城的碧玉,未经雕和琢,收藏在粗糙的岩石之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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