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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 第31页

作者:梁凤仪

这也不去说它了。反正各自修行,看准先得道而已。

可是,素莹前一阵子,才十万火急地摇电话到我写字楼来,说:“楚翘,你有什么精美的货品样板没有?”

“什么意思了?”这么没头没脑的说一句,令人丈八金刚,完全模不着头脑。

“你们做出入口生意的,不是有很多货头货尾或样本吗?”‘“对呀!”

“我想你以平价卖一批给我!”

“那还不容易,可是,你心目中要的是什么货?”

“你有什么货?要有特色的,最好在市面买不到的。”

真没她好气,只得答:“有特效保暖杯,有温度计兼原子笔……”

我如数家珍地数下去。

素莹立即截我的话:“就那温度计兼原子笔好了!”

我笑问:“素莹,你不像是个这么随便的人!”

“这与我的性格无关。”

“什么意思?”

“只不过挑一样比较趣致的礼品,逗那些区内的选民开心,帮一位参选街坊会理事的朋友拉多一些关系与选票而已,用不着太紧张。”

我听得发呆,忙问:“什么?什么?这行得通吗?”

“楚翘啊,请别忘记,群众是有贪小便宜的心态的。上次本区街坊会竞选,那个胜出的人,帮他拉票者逢人都送赠一个设计新颖的衫夹,就是这样成功的了。”

素莹说的不会是假话,可是,非但言无感慨,且有认同感觉。这真是使人战栗的。

若真是如此这般的一人一票方式,就未免污辱民主的高贵了。

任何人际关系都是双程路。

笃行民主,需要有人倡导,更需要有人附和与支持。

所谓调兵遣将,纵使是泱泱大将,都不可能只有将而无兵,那又如何一呼百诺,前仆后继?

发起民主不难,难就难在响应民主,实行民主。不但需要强大的群众基础,且要求此等群众要具备很起码的正确民主观念,决不可人云亦云,断章取义,学时髦玩意儿跟风,甚至不惜以自己的那一票权利换取蚌人物质享受。

要有理想的群众基础,是需要时间与教育,悉心栽培的。

宏伟的罗马,决非建于一日。

谭素莹的几句话,令我凄然黯然。

这以后,刻意地跟她保持了距离。

每次在电视荧幕上看到一些政客,不论是否民主派,都言之成理,各执一辞去拉拢民心时,忽然又看到谭素莹之为反对而反对政策与政府,完全的哗众取宠,更使我失望。

在野的反对派之所以要在野,其来有自。

轮不到我不感慨。

在大学里头,四个情同手足的同学,一起共度多少清早与黄昏,在校园内留下多少足迹与淘气的笑话,有过多少共患难、同喜忧的经验,也经历了多少做人相处上的考验,到头来,一脚踏出社会,各自选定自己的角色就立即出现分歧。

还不用候至在利益上头发生什么冲突,就已经不可能再沟通下去!

念真的一句话,有千斤之力,把我双肩压得益发沉重。

不能说她讲得不对。现今,只除她,再没有一个适当的人选,可以供我吐苦水。

“念真,谢谢你的关怀。可是,当一个聆听者实在很痛苦,很烦躁。”

“听一个自己关心的朋友诉说苦衷,是愉快的责任,请别小觑了自己,也小觑了我!”

我不能不感动,因而轻声地对念真说:“章德鉴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第39节

惊呼一声的是念真。

她也一时语塞。

当然,教她拿什么话安慰我才好?

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以为朋友的疑难只要坦自说出来,就可以在有商有量的情况下解决掉。

业务上头的难题,或许可以抽丝剥茧,寻出根源,慢慢解决。

但,感情的千千之结,必是剪不断,理还乱。

谁都无可奈何!

念真是过来人。

可是,能以她的经验,得出个什么法宝来呢?

答案显而易见,绝不可能。

她的沉默,一定夹杂着感怀际遇在内。

念真强自镇静,讷讷地说:“对不起,楚翘。”

“你没有必要说这句话呢。”我说。

“不,不,”念真眼有泪光:“我不该从旁怂恿你、影响你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说:“不要只看今日的成果,我们把眼光放远一点,我仍深信离开钟致生是做对了的事,至于是否因此而得到了章德鉴,那是另外的一个环节,不可混为一谈,念真。”我竭力地令她好过:“我退婚一事,连我母亲都赞成,都予我支持。”

念真听了这番话,连连点头。

这世界也真是太难做人了。

看见朋友有困难,急切地劝她临崖勒马,谁又会想象到崖下是碧海?大难不死的话,竟还有什么好怕?

我若不承担责任,身边肯说真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当然需要珍惜如念真的这种朋友。

苞她分手之后,自己很有点啼笑皆非。怎么聚会里头,反倒由一个伤心失望的人去安慰对方了?

所以说,谁都不可以依赖谁的慰藉与帮忙,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世上并非少了善心与热情的人,只是一定要他们本身安乐,才可以有余情剩力去扶助别人。

看,念真只不过一阵子歉疚迷惑,就立时间打消了自己的豪情爽直,扭转头来,要我找借口去抚慰她的惶恐忧疑。

算了,算了。

再有什么不称心、不如意、不顺遂、不高兴,全都默默沉淀至心底去,不要再出什么怨言丁。

在章氏一晃眼好几年,这已是最后的一天了。

同事们很客气,为我设了饯别的午宴,原本此宴是大伙儿吃一顿晚饭的,他们认为晚上时间比较宽松。可是,我反对。

在章氏最后的几个星期,自问支撑得很苦。埋首在所有交接功夫上,尚能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应付。若在跟同事的应酬场合,要我强颜欢笑,实在是太沉重的负担了。

吃一顿午饭的时间,最长也只不过是一个钟头多一点点,哪儿还有闲情剩力去串演一出欢乐今宵的折子戏?

这一天,已是留在章氏最后的工作日。

我刻意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直至八时多。

不敢走出去,再跟同事们逐一握别。

我怕自己忍不住流眼泪。

小时候,母亲曾把一只自来的小猫抱回家里来,给我作伴。

小猫初到我们家时,非常非常的屏弱。

确切地形容它,是身无三两肉,完全的骨瘦如柴。我们母女俩悉心竭意地把它养大。

才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小猫改头换面,焕然一新,那身光可鉴人的毛色,人见人爱。连小小的一张脸,都充满灵活的表情,透过一对波子似的圆大眼睛,将逗人怜爱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敛。

我固然对小猫钟爱有加,不可一日无它为伴。连母亲都把它视为家里头不可缺少的生气。

如是者相伴年余,突然的,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小猫不见了。

以往每当我放学回家,小猫就立即飞奔过来,在我的脚边转来转去,咪咪地乱叫——直至我抱起亲亲它才肯罢休。

这天,全屋静悄悄,我吓那么的一大跳。

通屋地找,芳踪杳然。

我急得哭起来,越哭越觉不舍,越觉难堪。

就是如此这般,我失去了一个儿时最喜爱的玩伴。

母亲说,一定是小猫贪玩,有人开时,它跑出了屋外,越走越远,以致迷了路,不晓得回家来。

第一次尝受到生离死别的痛苦。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夜不成眠。

第一次明自早上继续醒来,再也不能与心中所爱相见。

那年,我才十岁。

悲痛让我谨记了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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