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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翎格格 第33页

作者:季莹

说也奇怪,圣上非但没有怪罪他们这对后生晚辈的逾矩,反而像得了个什么能教人着迷的故事般听得津律有味,甚至找到了几个颇具真髓的问题,例如鸿飞写竹的情形与“海意坊”经营的状况,他都甚感兴味。

皇上贵为一国之君,自然集一身的雍雅与风流,年轻时候的他,情史多不胜数,每段都有其刻骨铭心之处,总是“人不痴狂枉少年”,而当他在尹鸿飞和水翎这对年轻人身上看见真正的“刻骨铭心”之情时,剜肉治病这种事反面不是什么旁门左道,而是一种世人鲜少能够身体力行的高贵情操。

如此想来,皇上的心情的确比刚踏人靖王府时有所改善,可一国之尊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自然不可能马上表现出明显的和颜说色。

“尹鸿飞,如此说来,你的父亲是前任的江宁织造尹元瀚?皇上拧起眉,似有目的的直问令他印象深刻的尹鸿飞。

“正是,草民的先父正是尹元瀚!”鸿飞不亢不卑且没有隐讳的回答。

“你可知,你的父亲罪在朝廷?”皇上的这一问题可犀利了。

众人皆楞了楞,并对鸿飞可能的回答志怎,其中以水翎最为忧心。皇上是一国之尊,他听得顺耳便好,听不顺耳,搞不好要治罪的。

鸿飞也不是不明白如今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景况,可他一向忠于自己的所思所想,话说回来,他的父亲罪在朝廷也非一朝一夕,有什么可隐瞒的?反倒是他,有些事想朝万岁一吐为快。“草民自然知晓父亲因罪被滴,唯因当时年纪尚轻,不晓得父亲为了何罪被滴?后来,草民年纪稍长,时常听母亲提起父亲当年的种种,草民认为父亲被诬陷的可能性极大!”

“是吗?你以为咱们大清王朝的典制、律法是虚设的吗?咱们不会随随便便去诬陷任何人!”皇上的语气更严重了。

“草民自然知道律法典制不可能形同虚设,大清王朝如今国势鼎盛,威加海内外,圣上您居功厥伟,可是圣上,你位居千万人之上,上至高官,下至小臣,绕在您身边的虽绝大部分是知书达理的君子,却也难免小头锐面、汲汲钻营的小人。”

“你的意思是我胡徐,让小人诬陷了君子,”皇上二再度皱起眉头,一脸不悦。

厅堂上的众人都恐慌了起来.包括靖王夫妇、任昕夫妇、向日青夫妇及田氏与水翎,全都唯恐鸿飞触怒了皇上,可是大家又不敢在这种时候插嘴,每个人只好眼巴巴的打内心里着急。

唯,鸿飞却逞往地上单膝下脆,面不改色的继续讲理。“草民不敢说皇上您胡涂,皇上您也不胡涂,您是明君,深得民心,可草民斗胆的认为圣上您的身边,定不乏欺上瞒下之人。”

“欺上瞒下?你是指……”圣上因鸿飞的提醒而沈吟。

“草民无法明指出什么!可草民明白‘一样米粮养千百种人面’这样的道理,而草民身为人子,不能洗刷或平反父亲的冤屈,让父亲含笑的瞑目于九泉,草民感觉自己……是枉生为人!”

水翎原想斗瞻出声制止鸿飞继续往下说,可当她看着丈夫那慷慨从容的面容时,她也同时看见了他那炙烈执着的心志。她于是收回即将出口的话,和他同甘共苦,甚至同生共死的心情也更坚定。

这边,皇上面无表情的思虑鸿飞的话好半晌,才问道:“你既然有这些情志,为什么不思上效朝廷,再图洗刷你父亲的冤情?”

“草民确实如此想过。自幼,草民便刻下苦功,研读经书,盼的是有朝一日能求得功名,替先父一雪前耻,顺便让尹家再度门据光耀,怎奈……草民十二岁起便身染怪症,一病不起,直到八、九个月前,承蒙靖王爷夫妇不弃,他俩重诺的将二格格许配给草民,更幸运的是二格格是个多情多义的女子,因为她的多方牺牲,草民的怪症才得以痊愈如今,草民已不再苛求功名,只是,身为人子,草民怎么能够不心悬念着先父被滴官后,那含冤莫辩、风凄雨清的模样?又怎能或忘他情、死不瞑目的情景?”鸿飞这段话,说的是相当激动,相当恺切。

“也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皇上继续沈吟良久,却突然文不对题的反问他道:“方才,朕听水翎侄儿提起,除了诗书画,你对纺织及漂染印也颇有钻研,对不?”

“草民对这方面的确小有涉猎!”鸿飞不疾不徐的答。

“那好,朕此刻倒是有些彼关这方而的问题想问问,你!”

看来,圣上是要来上一次临场考试,只是众人皆不知其动机与目的是什么?不过至少,皇上此刻的“龙颜”看来的确比乍进靖王府时和颜悦色多了,众人这才稍稍放下悬了老半天的心来!

而鸿飞,依旧不矜不躁的回答道:“圣上,有什么问题请尽避问,草民将竭己所知。”

“你可知‘织造署’的功能是什么?”

“从字而看,自然是织造衣物。”

“你可知什么是咱们大清朝的‘命服之制’?”皇上颇严肃的问。

“所谓‘命服之制’?就是限制官服穿着的式样、花纹、用料等等!”鸿飞则慎重的答。

“你分辨得清楚明代与咱们大清王朝的男子宫服,在式样上有哪些不同吗?”

“草民略知一、二。”鸿飞思索了小片刻。“明代男子的官服,主要是圆领袍、纱帽、皂靴、玉带;咱们大清则改圆领袍为瘦袖袍,外头套上对襟褂,长的叫大褂,短的叫马褂。纱帽改为红缨帽,夏天凉帽,冬天暖帽,具系红缨。靴子,基本上和明代相同。玉带则与明代用法不同,系于袍外。”

万岁爷边听边点头,似乎也有些讶然于鸿飞年纪轻轻便观察如此之人微。不过身为万岁爷,他自然不会因一、两个答案就批下分数。“此乃基本常识,知之不足为奇。”他先泼鸿飞冷水,之后又提出一个看似与之前的问题不大有关联的题目。“你对‘缂丝’有什么样的认识?”

可庆幸的,这个题目对鸿飞来说,有相当多的发挥余地。“圣上若问草民对‘缂丝’的认识,草民首先得提到宋徽宗赵估曾题于一幅名为‘碧桃蝶雀图’缂丝画上的一首诗:“雀踏花技出索绂,曾闻人说刻(绎)丝难。要知应是宣和物,莫作寻常莆绣看。”宋代的缂丝,闻名于我国的纺织史上,其中又以朱克柔最为有名,其绎丝,不仅是累积了丰富的运线和配色经验,还层次协调分明,表面丰满紧实,丝缕显着匀称,画面变化多端,几可比拟雕刻镶嵌,也难怪连宋朝皇帝都要慕名派宦官到江南去搜购,并题诗于其上了。”

“确实有此一说。朱克柔的绎丝织品精湛绝伦,巧夺天工.可惜,近年来织造署里,便难得一见如朱克柔般能作出流传经世的缂丝专家。”万岁爷似乎略有感慨。

其实,织造署里一定不乏专家,可惜全被用来绣作帝王将相穿着的龙风莽袍,正因为这种“贵妇人一衣,终岁方成”的劳民伤财工作,才导致所有专家忙得没夺创作出“运丝如运笔”这种种传世的缂丝艺术精品啊!

鸿飞心里这么咕哝着,却也明白嘴上不能这么挞伐皇室,他又思虑片刻,才慎言道:“其实,不一定要在织造‘署,深闺绣阂里也能培育出‘风豁洗去脂粉,非寻常莆绣’的专家啊,差别只在,深闺绣阁里的作品不曾流人坊间,所以世人并无缘得见,世名也无由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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