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热心的居民送到离社区最近的诊所。
在等待上药期间,他闭着眼睛想——
还好,他不过是被撞飞,翻落到施工中的水沟里。
还好,他还记得自己是继仲甫,没摔成植物人。
靶觉到冰冷的器具贴着他的皮肤正在剪开裤管,他没张开眼睛检视自己的伤口,只是默默忍受着那个随着上药而来的疼痛。
“你的伤没啥大碍,但水沟的水实在太脏了,所以我们院长交代,为了安全起见,要帮你打一剂破伤风。”一个女护士说。
这声音不知怎地,竟觉得有点耳熟,他倏然张开眼睛——
正好瞧见林凌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拿着针筒朝他的左臂作势要飞射过来。
他大喊啊——
然后,晕了过去。
***************************************************
他怕打针这件事一直是个秘密,竟然被这个该死的林凌给知道了,而发现这件事的恐怕还不止她一个。
唉,真不想醒过来。
“喂,你没事吧?”
听得出来这问话的人正是出自那个让他想一把掐死的女人。
他睁开眼睛瞪着她。
林凌却笑嘻嘻的。“难为情啊?”
“我干嘛要感到难为情?”他冷冷的问,眼里有丝警告的意味。
“你一个大男人怕这小小的针筒,也太那个了吧。”看来,她全然不怕他的威胁,继续不怕死的问道。
“区区针筒有什么好怕的,我根本是被你的粗鲁动作给吓昏的。身为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护士,举止竟然这么粗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一脸平静的说。
林凌闻言,抬头哈哈大笑。
嗯,总之,事实胜于雄辩,他已经够狼狈了,她不会跟他计较。
“我下班了,送你回去吧。”她说。
继仲甫扬眉,不太能够消化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
林凌瞠着大眼睛望着他。“不想?那算了。”她随和得很,绝不会做那种勉强人的事。
她拎起皮包,吹着口哨,轻快的走出病房,开心的和院长说拜拜,又走到挂号部和其他的护士道别。
就在她将要离开诊所门口,她听到一阵嘶吼,那话的具体内容是这样的——
“林凌,你给我站住!”
林凌停下脚步,犹豫了两秒,笑容缓缓从那张小脸上漾开来。
她想,她一定有病,每次看到他怒不可遏,她就有一种轻飘飘的快感;看到他那张扑克脸生气真是……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她走回病房,斜靠在门边。“继先生不知有何指教?”
“送我回去。”他闷着声音说。
她低头哼着歌,边抠著指甲,全然没有反应。
继仲甫看她那自得其乐的表情,明白她是故意和他作对,气得牙痒痒,转身翻起枕头和柜上的衣服,就是找不到手机。
“找钱和手机吗?”林凌风凉的问。
“你被送来的时候,就一个人,没钱,没手机,最可怜的是只有我认识你。还有,我们的关系其实也不怎么样,要不是院长好心提议让我送你回去,我才懒得管你。”她又说。
继仲甫一脸冷静的看着她。他就不信,没有这只麻雀,他会回不了家!他按下床边的警铃,很满意的欣赏着她惊讶的表情。
院长和几名护士快步走进病房。
“怎么了?感到哪里不舒服吗?”五十几岁的院长,胖胖的脸庞上有丝关切。
“您是院长吧?我是台中检察署继仲甫检察官。我很好,只是想打个电话找人来付医药费和载我出院,能不能请您派个‘比较和善’的护士帮我打个电话?”他说,边对院长伸出手。
当他们正在客套的哈拉著时,林凌已经离开现场,这次,她真的要走人了。
她那双脚正要跨出医院,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当下她应该赶快跑的,可是,唤她的是对她疼爱有加的院长大人,她只好又回到住着继仲甫那混蛋的病房。
“小凌啊,帮院长个忙,送继检察官回家休息吧。开我的车,路上小心。”院长大人笑容可掬的交代着。
“喔,好。”她一如往常柔顺的应着。院长是她的恩人,她发过誓,不论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
几名护士帮忙将继仲甫移到院长车上,林凌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准备送他回家。
“听说你帮我把医药费付了?”继仲甫开口打破沉默。
“你给的六千元还有剩,所以顺便付一付。”她冷冷的说。
“谢谢你。”他很诚恳的说。
“谢什么?”又不是她的钱。
“你帮我挑的家具,我妈很满意。一直很想谢谢你,只是没有机会,今天却又麻烦你了。”不知怎地,要跟她道谢,他总免不了感到一阵别扭;可是,老天好像总跟他过不去,老是让他欠她人情。
说完,他稍稍移动一子,锥心的瞳由腿部传来,让他低声申吟了一声。
从后照镜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林凌有点心软。
“算了。我早知道你会出事,就当是你的报应,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就扯平啦。”她说。
这是什么跟什么!他一脸迷惑。
林凌从后照镜里很快看他一眼。
“你后面跟了一只男飘,上周四开始跟的。”她小小声的说,他一进医院,那只男飘就没跟了。
他皱眉瞪着她的后脑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上周四你是不是去过命案现场?死者是三十多岁的高胖男子,戴着眼镜,右边太阳穴有枪伤?因为你没回检察署就直接回家来,所以,他也跟着你回家了。他脸上有浓浓的怨气,看来很吓人。”说完,她全身起了一阵冷颤,连忙在心里念起大悲咒。
继仲甫闻言,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没跟谁提起过这个案子,也没对外发布新闻,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敝的是,这个案子尚未办结,法官的验尸报告也还没出来,查不出什么可疑的线索,所以他和警方初步判断是自杀。
他深呼吸了一下,“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相信鬼神吗?”她问。
“不信。”他坦承。
“那你就不要问了,我讲了你也不会信的。”她对他的嘲讽可没多大兴趣。
他失笑。“那你不等于说了。”
“我哪有!”她否认。
“只有三种可能。第一,你是灵媒,听得到鬼说的话。第二,你可是乩童之类的,听得到神说的话。第三,你是阴阳眼。你是哪一种?”他归纳出三个可能。
“第四,我是神经病,才跟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她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
他一脸好笑的看着她。“我认识很多心理医生,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介绍你去。”心里知道他这么一讲,她绝对会生气。
她把车开到他家的围墙外停下,转过头缓缓看着他。
“有件事我一直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你;可是,你这么好心,要帮我介绍心理医生,真叫我过意不去;所以,我决定告诉你真相。”她的眼睛闪着促狭的熠熠亮光。
“洗耳恭听。”他说。
“知道礼拜四我为什么要在你家门口拜拜吗?”她问。
“你的行为和常人想来不太一样。”他已经说的很含蓄,她的行为根本是异于常人。
“还有,我从来不在夜里进你屋子,你知道为什么吗?”她低语,眼里闪着一种神秘的色泽。
他心里多少知道她想吓他,偏偏除了针筒,他什么都不怕。
“你是想告诉我,我屋里有鬼是吗?”
他说得非常冷静、无畏,让林凌觉的很扫兴。
她一脸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