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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曲 第16页

作者:长晏

可是今天没有,时汉庭的轻蔑嘲讽,像尖锐的箭簇,毫不容情刺穿以往层层的温情保护。成人的白岫,却有着孩童的心智,生得再好身手再俊又有什么用,他是个痴儿,无人愿一生相许,即使与他最亲近的烛雁。

“你不答,是不愿么?”

他一字一句地问,深深看着烛雁,清俊的眉睫下,有种陌生的悲哀隐隐透出。

“你也会嫌我。汉庭说我痴昧,我知道,我就是那样的。”

“不是!大哥很好,和我们都一样。”烛雁轻抚他手臂,试图安抚他逐渐激动的情绪,“汉庭哥瞎说,你别信他。”

白岫眸里现出一丝希望:“那、你会不会喜欢我?”就像、就像哲兰对尼满,那丹珠对泰占一样,亲密地在一起,可以抱一抱亲一亲……他不是痴儿!这些,他其实是有点明白的,虽然,又不算太明白……

烛雁不敢看时汉庭,大哥的这些痴言稚语,怎能当真?可是有心人听来,却是字字如刺,逆耳惊心。

“大哥,你别胡闹,叫人听了笑话!”她头疼地劝慰,什么喜欢不喜欢,他从哪里学来这些让人尴尬脸红的字句?

白岫脸色有些发白:“你也说我胡闹!我知道,汉庭带你去省城去京城,就再也不会回来,说什么明年就回,后年、大后年,你们都不会回来!”

“怎么会……”

“汉庭不让我一起去,是不想让你见我,我和大家不一样,做什么都是胡闹,说什么都是笑话,带了我,都觉不光彩,都要被人笑!”只有爹爹不嫌她,可是却把烛雁给了别人;只有烛雁不嫌他,可是却要被人抢走了。

他后悔了,早知道成亲才能永远在一起,不被别人拆开,当初央爹把烛雁许给他就好了。

时汉庭越听越皱眉,他方才愤而激言,没有多想,难免指责过厉罪名加重。可眼下看来,白岫直求嫁娶,虽未必真正明白婚姻之重,但倚赖依恋之情俨然,难道真对烛雁情蔻初萌不成?

“大哥,你再瞎说,我和大黄都不理你!”老法子威胁。烛雁对闹脾气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不管是泰占家的可爱加新嘎,还是她日后的丈夫时汉庭,甚至是最亲近的兄长。哪个使性子,她也不会一再服软哄慰。

“我回去烧饭了。”她冷淡看着白岫,等他情绪稳定,应着和她一同回家。

但是没有,白岫怔怔回看她,眼里那种悲哀越发浓重,看得她心头也沉甸甸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样说。

僵了半晌,白岫蓦地转身而去,烛雁一愣,眼睁睁见他跑了出去。

第6章(2)

※※※

兄长没有回家,一日两夜,踪影全无。

当天以为他跑去哪里散心,也没在意,直到半夜还没回来,挨家问过,都说不曾看见。不安睡了一夜,忖着第二天怎么也该回来了,但又是一整天,仍然不见人影。

烛雁又急又气,要是爹爹知道大哥跑丢了,非将她赶出家门不可!

邻屯的尼满捎来消息,一天前他看见白岫一个人往东玄岭去了,老远喊他也不回头。

烛雁到院里对大黄训话:都是你不好,你要是乖一点,大哥说不定惦着你,就不会自己跑那么远不回家!

大黄委屈蹲在墙角哼:明明你们吵架,关我什么事?

东玄岭是产参地,爹爹就是随参队到那里采参,大哥去东玄岭干什么?上山找爹吗?

比雨早都过了,天却骤冷起来,云层厚得像陈旧被子里滚了团的棉絮,暗沉沉压在头顶。西风又冷彻彻地刮起来,吹得地上的雪粒子扭成了蛇形,在山坡荒地间蜿蜒着窜行。

烛雁多年没有进山,以前有大人们领着,尚且艰苦乏累,何况如今独自寻人。老林子里的积雪还未化净,到处冰冷潮湿,一天下来已是疲惫不堪,还要惦念着白岫离家时仅着家居薄衫,他若傻乎乎在山里乱走,没寻到爹前就已经冻死了。

冻死活该!免得她费心费力吃尽苦头,还要担忧牵挂心急如焚!

谤据林里树干上的标记,她迷了一次路又找回正途,经过一处参客留下的窝棚,没有新住饼人的痕迹。她心里已有些焦躁,大哥没找到窝棚吗?这两三天他在哪里歇脚?

找到第二处窝棚时已经快深夜了,她又冷又饿,忍不住瑟缩发抖,踉跄靠在树上悲惨思量:很好!如果她也冻死在外头,可真就一了百了。再也不必为别人操心,不必为嫁人发愁,不必为老爹爹偏心而不甘……

唉,她还不到二十岁,就这样悄无声息埋葬在这深山老林里么?

挣扎着爬了半面坡地,来到窝棚跟前,冻僵的手指已几乎不能弯曲,喘息着咬牙模出火刀火石,挨到窝棚里时却嚇了一跳,差点失声叫出来。

里面有人!

火刀火石掉在地上,她瞠大眼,瞪着模糊的黑影慢慢从窝棚里出来。

“烛雁……”

那人低低唤她。

她瑟瑟抖着,然后扑过去一巴掌掴过去。

已经疲累至全身发虚,这一掌掴在脸上软绵绵无力,那人拖住她瘫下去的身躯,将她接进怀里。

“放开,凉得要命!”烛雁挣着,触到他冰冷的怀抱,用力推搡,甚至掐他手臂,“怎么都不点火,这么冷、这么冷……”

“烛雁别哭。”温柔的声音,多么好听。

“我哭什么,你死就死,与我什么关系!”狠狠骂,嗓音喑哑。兄长身体冰得像涧里的溪水,使出全力抱他勒紧他,牙齿格格地呜咽,“大哥,你冷不冷……”

白岫抱着烛雁,脸颊贴着脸颊,霜意的眉,柔软的眼,湿湿的腮,将泪水都沾在自己面上。小小的烛雁,可怜的孩子,这样黑的夜,她怎么模上来的?

“火石……大哥,我去生堆火!”她颤颤地,找到白岫,反倒站不稳,只能勉强攀住兄长。她不是娇弱的姑娘,此刻却连平常一句话也带着哭调,“火石,在地上……”

兄长解了夹衣,将自己按在他怀里,还好还好,他外头冰冷,衣里还是热的。烛雁急忙推他,本就穿得少,再纳了自己一身寒气,那怎么得了!

挣也挣不动,大哥固执得让她气馁,只能静静靠着,过了好一阵,才忍不住道,“好了,我暖和了。”

白岫终于放开她,她赶快把兄长衣襟掩上,催道:“我找柴生火,大哥你去坐一下。”

“我来。”白岫捡起火刀火石给她,自己到周围去折树枝。

两人忙一阵,生起一堆火,烛雁将兄长塞到窝棚里坐,才得空打量他。

有些憔悴了,但精神还好。他的功夫底子佳,虽穿得少,看来也没怎样冷。捏捏他单薄的夹衣,不禁气恨,怎就没干脆冻僵了他,那么能走,害自己辛辛苦苦寻得快挖地三尺。

“多久没吃东西了?”从食袋里翻出干粮,自己也才觉饿,气咻咻啃了一口才给白岫。

他默默递过来让她继续咬,烛雁在他手背咬了一口,哼了声取出另一块自己吃。

“我上山看到第一个窝棚,怎么没在那里住?”

“忘了。”

“忘了?”烛雁瞪他,“夜里住什么地方?”

白岫低声道:“随便找个地方坐,到这里时,有点饿,又没有火烧东西吃,只好先睡一天。”

睡一天忍饿……烛雁想要用力掐醒大哥,然而掐到自己手心麻木,却只觉心口发虚地疼。

“没有东西吃,怎么不下山!”

白岫不出声,慢慢嚼着干粮。烛雁搂一搂他削挺的肩,叹口气软声道:“你进山干什么,找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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