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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行歌 第17页

作者:言妍

他不甘心,真不甘心呀!

癘窸窣窣的,担心两个少年人情况的玉雪悄悄走近,恰好听见后面几段对话,虽然弄不清什么“佳人彩虹”的,但知道涵娟嫌弃承熙了,内心很是不平。

她看著承熙长大,这孩子秉性忠厚,身受庞大压力不叫声苦;他优秀有能力,只因家贫不允许升学,哪能诬赖他不上进呢?

现在玉雪满脑子的浪漫思想,自从“梁山伯与祝英台”电影风靡全台后,她看了六遍,手帕哭湿十二条,还日夜抱著收音机听十八相送和楼台会,等那句魂飞魄散的“梁兄哥--”喔,那些相亲男生有谁肯为她买台电唱机,让她时时都有梁祝黄梅调听,她小姐就嫁啦!

人家祝英台温柔似水爱情坚贞,梁山伯死了,还会哭坟殉情,双双化为蝴蝶,痴心感动天地,怎么现实中涵娟这女主角全变了样?

还出口嫌人,小小年纪就如此冷心冷肠,将来还得了?玉雪大步跨来就说:

“阿娟你也太狠了吧?承熙一个不念高中低你一阶就不理人,女孩子做人可不能这么势力,看高不看低的……”

“阿姨,你根本不懂我们的事,别乱说!”承熙忙打断她话。

“我哪里不懂?随便也大你们八岁,是长辈耶!”玉雪被抢白,更要说:“我只不过评个公道心而已。阿娟,阿熙对你好是大家都知道的,过去一年有好吃好玩和好看的电影,他哪一点亏待过你?结果你好命当高中生,他歹命是初中生,就要抛弃他?我一直以为你乖巧懂事,没想到却是嫌贫爱富的,早知如此……”

“阿姨!你不要再说了……”承熙急得跳脚。

“憨人,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嘛,凭我们阿熙一表人才,不怕没有女孩子喜欢!”

玉雪又转向涵娟说:“你好坏也叫我一声阿姨,我好心劝你一句,女孩子若是太虚荣计较,小心将来嫁个马文才!”

涵娟长那么大还没有这样被骂过,尤其是最敏感的少女时期,听了又羞又气又急,完全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像盲者瞎模地离开这不堪之地,积著深深的委屈及盈眶的泪水。为什么没有人了解她?还要加诸这些可怕的罪名?

“涵娟--”承熙追到铁丝网处,抓住她的手臂,“别在意我小阿姨,你晓得她就是心直口快,不是有心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涵娟用力甩开他,穿过那暗雾中如迷障的椰子树林。

到了大马路,可听见塯公圳泠泠宛转,在夜里低吟著。承熙再一次追上她,恳求地说:“我很抱歉,不要不理我……”

涵娟的手几乎打到他的脸,喘不过气地说:“我不想再见你了,你毁了所有的梦想,枉费了全部的心血!”

她的脸苍白似雪,目光同时有狂乱和冰冷,交织在一起像一道符咒,压镇得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努力想再说什么时,她跑到马路另一头,声音纠浓在两人中间的黑色里:“听到了没有?gonewiththewind……一切都飘走了!”

然后,消失在那排静默的屋宇后,留下空茫。

以她倔强的个性,是说到做到的。承熙颓丧地坐下来,寂寂的夜极少人迹,幽幽的灯散著凄凉,只有路旁的石子含著白日的温热,才感觉到一丝丝生气。

这分离不等于他亲手造成的吗?他怎能指望不服输的涵娟,体谅他与命运妥协的决定?又怎能要求骄傲的她,接受他那没有梦想的平凡未来?

他将脸埋在手里,想著她的话,不禁哭了出来。

玉雪拿著“飘”找到他,最初听那呜咽声,以为是塯公圳;等辨清方向,才发现这比她高的男孩正坐在马路旁掉泪,他可是从婴儿时期起就没这样哭过呀!

玉雪也跟著心酸,搂他的肩说:“哭什么?你眼泪那么不值钱呀?你还少年,天底下女孩多的是,你会碰到一个更好的,一个真心喜欢你,绝不会嫌你穷或没学历的女孩。涵娟不是贤淑太太那型的,一点都配不上你,走掉才是你的福气。”

承熙不应,好一会才说:“阿姨,你还是不懂,全世界的女孩再多,也没有一个像涵娟,她太特殊了……”

“特殊?哼!是喔,无情又无义!”玉雪不以为然说。

承熙不再言语,接过厚厚一册的“飘”,叹口气往塯公圳的方向走去,荒雾迷蒙,长长的夜似无止境。

“喂,你不回家,又要去哪里?”玉雪追上他问。

他停在圳边,纠起的眉眼凝望那泛著诡谲波光的流水,缓缓说:“阿姨,我想回学校念书,你可以帮我吗?”

老天无眼!他们整个夏天还折磨不够吗?好不容易讲妥都做了决定,结果才见涵娟一面,一切全部推翻又要从头开始吗?

玉雪不忍心再和他吵,只抬头望天嘴里念念有词。如果上帝或佛祖,谁此刻能先开尊口回她的话,她必虔诚信奉,从此再无二心。

嗯,那些相亲的男生,若哪位能解决承熙的问题,她小姐……也考虑嫁啦!

岁末天寒,简陋的违建屋挡不住冷风,屋顶墙壁的裂缝都呼呼作响。涵娟忽觉脑袋一紧,连忙披上棉被,怕头痛又发作,耽误了去育幼院的事。

头痛是今年夏天才有的毛病,清楚记得是到内巷叶家那一次犯下的,每回都得吃药粉,再翻胃绞肠地吐完,方能熬过去。

“爱读书懒做事就会这样啦!”金枝不耐烦照顾,她自己就有不孕的问题。

伍长吉则急著带女儿看遍中西医,因为前妻是长脑瘤死的,后来都说是少女贫血症,他才放心。涵娟却把头痛和承熙连在一起,这几个月是她掉泪最多的,夜里又是忧伤反覆,倦极了再陷入更迷乱的梦中。

“姊--”宗铭爬上楼,脸颊还带著饭粒。他今年七岁,长得和父亲一个模样,都是憨厚可爱型的。

“吃饱了吗?”涵娟帮他擦脸,棉被一角盖在他身上,再裁几张纸让他练习功课。这个弟弟虽是同父异母,但自幼跟她,两人的亲爱并不受金枝态度的影响。

“姊,好漂亮呀,我也要可不可以?”他翻著桌上设计的精美卡片说。

“这些先要给那些没有爸妈的小朋友。你乖的话,把这十行注音写完,等我回来再画给你。”涵娟看手表,已过中午,金枝也该到家,否则她就要迟到了。

宗铭很认真地研究,卡片里有花草、太阳、云朵,动物、小人人……就是没有他最喜欢的。他说:“姊,我想要天使,就是那种有翅膀的人。”

天使……是十岁承熙意图送给她的第一张卡片。此时听到耳里了,痛苦又如泉涌,抑塞在心头。

自从夏末决裂后,他们就不再来往。承熙曾透过曼玲捎几次信,都被她原封不动退回,他也只有颓然放弃。

“为什么?叶承熙虽然没念高中,但也读了工专呀!”曼玲为此极不谅解,“我真不明白,他的工专生还够不上你的水准吗?那……我这音乐科附读生不是更不配做你的朋友了?”

“你这样说,枉费我替你背那么多年的书包,我岂是那种人!”涵娟变脸色说。

“就因为晓得你不是那种人,我才更莫名其妙呀。”曼玲小心问:“你真要和叶承熙‘切断’,永远不再喜欢他了吗?”

这问题不只曼玲,连涵娟自己都是日夜纠缠不休。

不再喜欢他了吗?不!从十一岁起就感受对承熙的暗暗情愫和幽幽情怀,不仅没有消失,还随年龄的增长而加深。而更深的喜欢,也同时带来更深的纠葛愁虑,把她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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