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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 第9页

作者:决明

“我……我以当山神为傲!”南日做着垂死挣扎。

“是哦?”穷奇嗤笑,以问句羞辱人。

“比起凶兽,我山神好歹也是‘神’,你却是随时都可能因为做恶多端而被月读收拾掉!”

越是落败害怕的狗,吠得越是大声,想掩饰它的惊慌失措。穷奇连回答都嫌懒,撇撇红唇,冷笑道:“月读那家伙,老是将慈悲挂在嘴边,什么不杀生、不造孽的,他会怎么收拾我?”像囚住浑沌一样囚住她?她还没坏到浑沌那种程度,月读了不起只会用大道理数落她,念到她忍不住打呵欠想睡。

哎呀,害她又想起月读说话时的轻嗓,那真是哄人入睡最棒的摇篮曲。

南日扯唇,笑中带着恶意。“你错了,月读要收拾你易如反掌,不然你以为你额上那颗珍珠是做什么用的?”

珍珠?不就是天生长来点缀她的美吗?

这回哼笑的人换成南日。

“你不知道那颗珍珠是月读镶进你额心的吗?当年我可是亲眼见到他取下脖子上那串佛珠其中一颗,再将它放进那儿。”南日指着穷奇光洁的额。

“月读放的?”她对这事儿全然没有记忆,她一直以为珍珠是她肤上天生自然的一部分。

“放在你额上,当然不是为了让你看起来漂亮,而是当年他阻止我们打散你的瘴气时允诺,万一你不得不除时,只要取下珍珠,你就得死。”令他吃惊的是,近百年来四凶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凶狠,为什么月读却没有按照承诺拿下珍珠,消灭穷奇,让世间少一只祸害?

“拿下珍珠,我就得死?”穷奇眯眼,要问个清楚。

“你本来就是由尘世秽浊之气所凝聚的妖物,在完全成形之前,只要浊气被打散,你自然会落得散形魂飞的下场——”

“废话少说,讲重点。”她不需要从他口中听见她自己更清楚的情况。

“月读在你即将完全成形之前,放入一颗沾满仙气的灵珠,它让你的浊气没有办法扎实凝固,好似在一栋屋里的梁柱上动手脚,要拆屋时抽掉梁,你说,房子会怎么样?”

轰隆隆隆隆,垮得乱七八糟。

同理,摘下她额上的珍珠,凝聚她的瘴气便会胡乱倾泄,失去瘴气后,她自然没有活路。

原来月读是这般打算的。只要她变坏,他就要这样对付她,不会手下留情。

她有活下去的权利。

他说。

她有活下去的权利。

是他亲口说的!

这就是他让她活下去的方法吗?

在她身上放置着一个轻而易举就能除掉她的东西,多便利,他只需动手将珍珠收回,而她,连弄脏他的手也不会。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不可以这样呢?

神,为世间除恶,是再正当不过之事。她是恶,在月读眼中,她永远是恶,永远有除去的必要,只是现在他还允许她活着,等到她该死的那一日到来,他会毫不迟疑地取下珍珠,冷着那张俊美无俦却也无情的容颜,半个字也不跟她啰唆,直接出手——

他会。

额上的珍珠,突地变得好沉重,几乎要教她驮负不住。

他会。

这两字,令人胆寒。

他会。

这两字,让她想哭。

第四章

酒池,肉林。

毫不夸张,她眼前的情景,除了这四个字外,再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

玉石堆砌出千尺宽敞的池塘,里头注满香醇的鲜酿酒,上头撒有桂花,一点一点的白,随着酒波而微微起伏,想喝酒,只消玉杯一舀,要多少有多少。

池畔,无数美人儿喝着酒液、嗅着酒香,煨出满腮的女敕红妩媚,轻薄透光的衣衫几乎包不住白皙匀净的娇躯,几位玉体横陈,几位柔媚仰卧,几位婀娜依偎,婬乱笑声,莺燕嘈杂,全围着当中唯一一个男人,讨好地以口含酒,争着哺喂他。

那男人,果着上身,许许多多只白女敕柔荑正来回他的胸口,他咬下美人递至唇边的葡萄,黑紫果皮破裂,丰沛汁液滴在他的胡上,随即便有软女敕女敕的粉舌伸来,将之舌忝去。

荒婬无度的气息,纵欲享乐的味道,充斥鼻间,本该是最喜爱的气味,此时闻来却嫌它刺鼻难闻。

男人发觉美人儿皱眉不悦,以为她是不甘被冷落,他低笑着招来婢女,交代几句,婢女立即领命,款步朝美人儿走去,福身道:

“大王赏镜花夫人美酒一杯,请夫人舒心。”

衣着同样暴露的美婢端上酒杯到她面前。

“我不喝。”她连瞧都不瞧一眼。那杯酒,是从酒池舀起来的,就在不久之前,一群女人才把脚伸进去打水玩耍,谁要喝她们的洗脚水呀?!

美人难以讨好,无妨;不喝酒,珠宝总爱了吧!

男人又交代另一名婢女,她也领命而来,福身道:

“大王赏镜花夫人珍珠项炼一条,请夫人舒心。”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就叫珍、珠!”最后两字说得咬牙切齿,她撒泼地将托着珍珠的盘子挥落,砸了一地的珍宝首饰。

美人真矛盾,自己额心上明明就镶着珍珠,嘴上却说她讨厌珍珠,既然讨厌,为什么不改镶玛瑙或玉石?心口不一嘛!不过,女人为求在君王面前比其它妃嫔独特,耍些欲擒故纵的手腕也很常见,这美人,九成九也在打这主意,而她确实成功了。

她是酒池肉林中最艳美的一朵花,高傲、冷漠、难以靠近,她对君王的宠怜爱理不理,对君王的问话爱答不答,甚至对君王的亲近爱管不管。给她赏赐,她嗤之以鼻;夸她美言,她冷哼回应,就算君王亲自端着酒杯要喂她,她连嘴都不肯张,君王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法,偏偏她软硬都不吃——

你软着声音同她说话,她用沉默回答你。

你硬着脾气逼她低头,她的姿态会比你更强硬。

这般骄恣无礼的美人儿,早该拖下去斩成十段八段,哪还容得她踩在君王头顶拿乔?

但她真的太美,即便慵懒不理人,即便蹙着眉安静地坐在那儿耍忧郁耍阴沉,都好赏心悦目。

君王不因她的态度而退缩,伸手接过托盘中的玉杯,坐近她问道:“是谁惹本王的小花儿不高兴?”正要模模她柔女敕的小手,但她藏得比他更快。

“全天下。”她看什么都不顺眼,包括他!

“全天下惹怒你,本王就将天下全打下来向你赔不是,笑一个给本王看。”君王逗着她,盼能博得美人回眸一笑。

“啐。”她的回应是别开头。

“小花儿,别气坏了,来,让本王喂你喝酒,酒一喝下,什么气恼都没了。”他软着声音哄道。

“你别烦我,走开啦!”美人半点面子也不给,像挥赶苍蝇般挥赶他。

就是这股辣劲!喔哦哦哦哦哦哦——好美!好美!美得他心痒难耐,美得他小鹿乱撞,美得他巴不得将她拽进怀里,狠狠地凌虐她一整夜!

“小花儿,本王将宝珍库里所有金银珠宝都赏赐给你,就换你一个笑容,很划算吧?让本王瞧瞧你最美的一面——”

“叫你走开你听不懂吗?!”干嘛把嘴凑过来?!真臭!

喔哦哦哦哦,这眼神,又凶又媚又迷人……

“再加上百匹丝绸。”

“滚啦!”

“你要稀世珍宝本王也会替你找来!”

“啰唆!”

美人不满被打扰,无礼地挥开君王的手,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血痕,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惶恐,不似周遭其它妃嫔咚的一声屈膝跪下,生怕君王勃然大怒会殃及她们。她自软榻上翩然起身,深红花瓣似的长纱裙随之款款飘动,每走一步,清脆的铃铛声便由裙下玉踝处传来,她抛下君王,决定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耳根子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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