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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开!跟屁虫 第29页

作者:季可蔷

这一挥,挥出了他身上残余的力气,也挥醒了他求生的意志,他咬紧牙根侧过身,贴着瓦砾地面匍匐前进。

许是上天佑他,他的伙伴们也恰于此时找到了建筑结构图,推敲出他所在的位置,他们透过对讲机呼叫他,要他想办法到墙的另一边。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办到的,拖着一条伤腿,他费尽千辛万苦,竟然真的拿钻孔机在半场的墙面上钻出一个洞来,来到墙的另一边。

他几个队友也随后钻通了另一面墙,风尘仆仆赶到他面前,救出了他。

他得救了,但这并不表示迎向他的是一片光明,他的腿断了,医生替他开了刀,却告诉他复健成功的希望不大。

他抢回一条命,却可能失去一条腿。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妻子这个消息,她已经够委屈了,难道他还要以自己半残的身子来折磨她?他要队友们暂且先替他瞒住这消息,正挣扎间,又收到了她寄来的离婚协议书。

她要跟他离婚!

那一纸黑字,宛若最无情的雷电,狠狠劈中了他,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她的决绝,她要与他分手,她不想再等他了……

从震惊到痛苦,从痛苦到懊悔,他终于决定,与其拖着她跟自己一起受苦,放她自由也许更好,于是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寄回台湾。

他知道,自己从此失去她了。失去他最爱的女人,以及年幼的儿子。

他只是没料到,失去至爱的感觉原来如此痛苦,他没想到,一个人面对复健会那么凄凉。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他好希望有个人能在背后支持他,他希望能听到她温柔的嗓音,听到她体贴的鼓励。

他需要勇气,他需要她!

“香染,我错了,我懂得妳的痛苦了,我不该丢下妳一个人的,我知道错了……”她需要他,就像他需要她一样,他怎能那么残忍地将她独自留在台湾?他怎能放任她独自撑起一个家庭?

他错了,错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道歉,再多的道歉都不能弥补他曾让她承受的苦,她是那么害怕,那么惊惧。

他都懂了,都明白了。

“对不起,香染,我错了,妳原谅我,求妳原谅我。”他痛楚地低语,痛楚地祈求她的原谅,“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第十章

他在作梦。

客房里传来的声响惊动了在午夜醒来的于香染,她原只是起来喝个水,却乍然听见那声音,虽然那呼叫声如此细微,几乎无法辨别,她仍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香染!香染!”

他在叫她吗?那嘶哑的呼唤似乎充满了绝望。她心一紧,一股冲动教她打开了门,闯进一片漆黑的房里,待眼睛适应黑暗后,她看见躺在床榻上的男人正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她扭亮了床头柜上一盏夜灯,昏黄的灯光映亮他的脸,一张苍白的、紧蹙的、冷汗淋漓的脸。

是恶梦吗?她在床缘坐下,怜惜地望着他,犹豫着是否该唤醒他。

他继续挣扎于恶梦中,泛白的唇模糊呓语,虽然有许多音节她无法辨识,但她听到了,那痛楚的呢喃中夹杂着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他似乎在梦里不停喊着她。他喊她做什么?他想告诉她什么?

“立人,你醒醒。”她不忍地推他的肩,“醒一醒。”

他猛然弹坐起,睁开双眼,无神地瞪着她。

“香染?是妳吗?”他喃喃问,忽地一把抱住她,“不要走,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不停地道歉,嘶哑地、沉痛地道歉。

他似乎还没醒来,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他紧紧抱住她的腰,湿透的脸庞贴在她柔软的胸前。

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分不清,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揪疼。

“我在这里,立人,我在这儿。”她心疼地摇晃着他,像摇晃孩子一般轻轻晃着他,“快点醒来,没事了,我在这里。”

“香染,香染,我好想妳。”他像孩子一样紧抱着她,像孩子一样对她诉苦,“我的腿断了,我好害怕……”

他说什么?他的腿断了?她震惊地捧起他的脸,端详他苍白的脸孔,他的眼瞳失神,表情木然,彷佛还陷在梦魇中?

“我需要妳,我不能失去妳,不能没有妳,真的不能……”他哑声低语,字字句句都绞扭她的心。

他看起来好无助,无助得像个找不到路的孩子,无助得令她忍不住鼻酸。

她再次揽住他,“嘘,没事了,我在这里啊,你张开眼就能看到了,醒来就能看到了。你快点醒来啊,立人。”她哽咽地唤他。

他像终于听到了,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连续眨了眨,好半晌,他总算认出了她。“香染?”他呆呆地看她,“怎么回事?妳怎么会在我房里?”

他终于醒了。她松了一口气,颤巍巍地启唇,“我听到你在说梦话,所以进来看看。”

“我说梦话?”他惘然。

“嗯。”她静静望着他,“你在梦里,一直叫我的名字。”

“我叫妳的名字?”这下,他全想起来了,脸颊一热,尴尬起来。

“那个梦很可怕吗?”她蹙眉问他,“你刚刚一直醒不过来,我好担心。”

“真对不起,吓到妳了吧?”他又尴尬又自责,“我没事,妳别担心。”

你明明有事。明丽的大眼瞪着他,不相信他四两拨千斤的说词,“告诉我,你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没有啊!”他装傻。

“你的腿受过伤吗?”她追问。

“嗄?”

她意味深刻地望着他,“你刚刚说你的腿断了。”

“我这么说?呃,我怎么会这么说?真怪啊!”他模模头,强笑道,“妳别理我,八成是睡胡涂了。”

真是睡迷糊了,还是在梦里吐露了真心话?她深思着蹙眉,眸光一转,忽地瞥见床头柜上某样东西,呆了呆。

“姚立人。”她忽然连名带姓喊他。

他身子一僵。通常她这样喊他就表示她在气头上,老天,他方才神智不清时该不会冒犯她了吧?“对不起,香染。”他道歉,松开环抱住她的手,“我不是故意的,妳原谅我。”

“你道什么歉?”她不解。

“嗄?”他一愣,“妳不是要骂我吗?”说完,还垂下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她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心悸,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呵,为什么他总有办法将她一颗芳心弄得乱糟糟?她微微抿唇,倾身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我是要问你这个。”她低声说,拇指划过相框上的玻璃,“这张照片你一直留着?”

他一怔,良久,才点了点头。

就跟姚轩第一次见到这相片一样,于香染也注意到右下角有一片熏黑,“这是怎么回事?让火给烧的吗?”

“是。”

她扬眉,“你把相片带进火场?”

“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他低声道,看着她的眼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她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一直都带着吗?”

“一直都带着。”他坦承。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能时时看到你们。”

“为什么?”她继续追问。

他却无法回答,眼底掠过一丝挣扎。

“告诉我,姚立人。”她命令他,“不许说谎。”

“因为我……”他别过头,良久,才涩涩开口:“我害怕。”

“你害怕?”她愕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因为如果没有你们陪着我,我会失去勇气。”他自嘲地低语,“妳大概想不到吧?这些年来,我总是失眠,尤其出任务的时候,看着灾区那一片苍凉景象,我总是很难入睡。我只有在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才会觉得心里有点踏实,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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