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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舟激蕩 第35頁

作者︰嚴沁

士廉,四年前她對他就充滿了感激與歉疚,四年後的今天,感受竟完全一樣。她知道士廉對她好、喜歡她、愛她,但她——對他根本沒有一絲愛情的成分,她不能勉強自己。士廉是哥哥,就是這樣,緣份和愛情都是這麼奇妙的一件事。

天色漸漸亮了,睡不著的滋味真不好受,頭昏眼花的,好在今天不必當班出勤,否則必定臉色嚇人兼支持不住。起床吧!喝杯熱牛女乃或者會好些。

大澤今天會來台北,雖然一星期的期限還沒有到,她今天就告訴他,她同意九月結婚,她願意做九月新娘。

九月新娘。怎麼她心中全無歡愉?是不是屋子里太凌亂?昨夜大食會的殘局令她不快?是吧?她扔開那杯盤狼藉的場面躲回臥房,嗯——好些了。是不是?外界的一切很容易引起她情緒波動,她知道這點。

慢慢把牛女乃喝完,更沒有睡意了,也罷,等會兒八點鐘第一個跑去美容院洗頭,再去做「桑那」,無論如何,不能讓大澤看見她的無精打采,她至少要尊重大澤的誠意。

幾乎是看著時鐘在走的,好不容易到了八點,她隨便梳洗,換一件衣服,戴一副大大的太陽眼鏡出門。門開處,正遇到住在對面的鄰居太太要去買菜。

「早啊!任小姐。」鄰居太太熱情得很——老天,她們要一起走完四層樓的樓梯。「這麼早出門啊!今天飛不飛國外呢?」

「今天休息。」倩予淡淡的,保持禮貌的。

「昨天我看見杜非又到你家了,是不是?」鄰居太太好奇的問。「你們是朋友嗎?杜非真是了不起,我們全家都喜歡看他的電影。」

「是的。」倩予含糊的答。真要命,怎麼又是杜非?他好像無所不在似的。

「下次他再來,介紹我們認識,好不好?」鄰居太太好羨慕,好向往的。「或者請他和我們照張相,簽個名,任小姐,說定了啊!」

「好吧!我問問他。」倩予無可奈何的。踫到這樣的人,叫她怎麼說才好呢?

「只要你肯說,他一定答應的,」鄰居太太好高興。「任小姐,杜非——是你男朋友吧?」

「啊——不,」倩予再也忍不住皺眉了。「怎麼會呢?他是大明星,我們只是認得。」

「可是——」鄰居太太的眼楮變得有點狡黠。「昨夜他離開了又回來,獨自一個回來,好晚才走的,是不是?」

倩予開始憤怒,這——算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她站住了,臉也沉下來。

「不,不,不,你別誤會,」鄰居太太也自知太過分了。「對不起,我是指——你們是好朋友。」

倩予狠狠的盯她一眼,無可奈何的大步走出去——好在她已到了樓下。

在馬路上,她立刻看見站在那兒,若有所思,猶豫又旁徨的士廉。

「士廉?你怎麼在這兒?」倩予大為詫異。「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上樓?」

鄰居太太也走出來,看士廉一眼,快步離開。

「來了不久,」士廉尷尬的不置可否,他看來很不自然,不敢正視倩予。「你要出去?」

「不,只是洗頭,不重要,」倩予立刻說,她是善解人意的。「我們找個地方吃早點,好不好?我也沒吃。」

「好。」士廉點點頭。

士廉的缺乏吸引力是因為他太好,功課好、人品好、性情好,他也太溫順善良,欠缺一點突出的、明顯的性格,是這樣的吧!

找了一家小小的但干淨的油條燒餅店,意外的還有倩予愛吃的粢飯。

「啊!粢飯,」士廉指了一指。「你小時候最愛吃的,每夭早晨拿一個在手,邊吃邊上學。」

「是啊!好久沒吃了,」倩予笑起來,無論如何,在事——依然溫馨。「你在美國更加吃不到了。」

「我不怎麼愛吃,」士廉老實的說︰「糯米東西,我總覺得少吃些好。」

「我才不管,喜歡的東西吃了再說,」倩予說︰「時時要提醒自己小心這,小心那,很辛苦。」

「或者——我太保守了。」士廉垂下頭。

倩予有些愕然,士廉的態度也和平日不同。

「我說得不對,是嗎?」她歉然的。

「不,我討厭自己的個性,」他根根的。「我是個標準的沒出息書呆子。」

「怎麼這樣講?士廉,兒時的一些玩伴里你是最有成就,最出人頭地的,」她立刻說︰「不是人人可以得博士學位,更不是人人能當教授,不是嗎?」

「這——都不是我向往的、想要的,」他瞼上有奇異的紅。「念書——也只是順理成章,無可奈何。」

倩予心中震驚,卻不敢講話,她怕萬一說錯了,令大家都難堪。

他說念書是無可奈何,順理成章,那是指——指他某一方面有缺憾,是嗎?感——情?四年前的事兜上心頭,他竟為她要放棄出國,他——唉!他,但世上盡多不如意的事,哪兒去找十全十美呢?

豆漿、油條送上來,暫時解開他們間的尷尬。

「倩予,今天我來——想告訴你,下星期我就回美國了。」他忽然說。

「那麼快?!不是說要過了九月之後嗎?」她意外的,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台北——反正也沒有事,先回去預備一下開學時要用的教材。」他盯著豆漿。

「心穎呢?也一起走?」她問。

「我還沒問過她,這不重要,」他搖頭。「她這麼大了,可以遲一點自己走。」

「昨天你並沒有這麼決定。」她說。

「昨天回去才決定的。」他慢慢說︰「我的生活緊張慣了,台北的悠閑我很難接受。」

「伯母他們同意嗎?」她關心的。「這是你四年來第一次回國。」

「他們不會有意見的。」士廉搖頭。

倩予想一想,不知道為什麼益發不安了。

「士廉,是不是因為我——」她囁嚅的問。

「不因為任何人,」他揚一揚頭。「反正都要走,遲和早沒有什麼分別,你知道,每天在家中看報紙,走來走去的無所事事,除了不慣之外,我覺得是種浪費,時間上的浪費。」

「好吧!明後天我請你吃飯餞行,也安排你坐我那班飛機走,好不好?」她笑。

「吃飯——不必了,昨天還讓你忙一整天,把家里弄得亂七八糟。」他說。

「那算什麼呢?」她笑。「我去訂位子,什麼地方會再通知你和心穎,伯母他們也一起請。」

「杜非呢?」他問。看得出來,他是故意的。

「隨便,主要是請你,其他人沒那麼重要,都是陪客。」她回答得很好。

「讓他也來吧!大家——朋友一場。」他說。

她呆怔一下,發覺他語氣很怪,什麼叫「大家朋友一場」?似乎很同情杜非似的。

「好,我請他。」她說。

「不要勉強。」他立刻又說。什麼事令他拿不定主意的旁徨呢?

「怎麼會勉強呢?昨夜杜非送你們回家後,又跑來我家聊了一陣才離開。」她坦然說。

「哦——」他好意外。

「我和他的事全講清楚了,所以面對他,我不會尷尬,除了百合的事目前不能讓他知道之外,其他——根本沒有什麼事。」她說。

「他也知道你下個月結婚?」他問。

哦!這才是士廉今天來的目的,是吧?他也為這件事而提早回美國?

「是,我告訴了他。」倩予點點頭。

「他——怎麼說?」士廉望著她。

「他當然祝福我,」倩予輕輕笑起來。「他是杜非,我們不要忘了。」

士廉思索一下,抬起頭,很誠懇的說︰「倩予,你真決定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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