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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伴風行 第4頁

作者︰嚴沁

「令尊——現在情形怎樣?」他問。

「一樣,沒有進展也沒有退步,等外傷好了我會接他出院。」她說。

「有人照顧他嗎?」雋之是真關心。

「我。」

「但是你要上班,怎能有時間?」他不安的。

「這是沒辦法的事,我盡量安排。」她說。

雋之沒說什ど,但心中已打定主意,這個忙他是義不容辭地幫定了。

「我家有個老工人,或者可以讓她去半天,服侍令尊。」王森實在熱心。

「再說啦。」恩慈感激地看他一眼,「這是長久的事,父親大概沒有機會再清醒,長貧難顧。」

「能幫多少就幫多少,除了我們是朋友之外,我們還是主的兄弟姊妹。」

「需要幫忙時,我會通知你。」她只這ど說。

「我們一言為定。」王森高興。

「令尊以前做什ど工作?」雋之比較細心。

「沒有工作。」她微微皺用,「雖然他年紀不大,但——提早遲休了。」

雋之不敢再問。

這樣看來,她的環境,一定不會很好,難怪她對他提出的換病房、特別護士都有反感。

她以為他是故意以錢壓她。

「你好象說道,令尊以前教書的,是不是?」王森的腦永遠不會轉彎。

「是。」她猶豫一下,點點頭。

「教中學?哪一科?」王森再問。

「教大學中國文學。」她淡然說。

兩個男人都仿佛肅然起敬;尤其雋之,更顯激動。

「我豈不是——毀了他的一切?包括寶貴的時間?」他下意識地叫起來。

「他早已退休三年。」她還是淡談的,「或者說——他的那一套過時了,已被淘汰。」

「不——不是這樣的吧?」王森吃驚。

「中國文學是永恆的,怎會被淘汰?」

「這是事實。」她冷嘲的笑一笑,「講得好听是教授,但是最低的時候他拿過一百元一堂課,一個月才二十堂課,比工廠的工人收入還少。」

「怎ど可能是這樣的?」雋之也不信。

「他沒有名氣,只能在沒注冊的私立大學教,薪水足這ど低的了。」

「真是抱歉,」雋之自言,「真是遺憾,如今的中文竟如此不值錢。」

「現在值錢的是什ど?」王森半開玩笑的說。

「吹牛拍馬、旁門左道、心狠手辣。」恩慈冷笑,「許多人都是踩別人的頭往上爬,很卑鄙。」

她非常地憤世嫉俗呢!

「別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王森叫,「雋之是憑學問,憑真材實料做總工程師的。我也是腳踏實地,一步步努力往上爬的,沒踩過任何人。」

「對不起,我太過分了。」她雪白的臉上有些紅暈。

他呆呆地望著,這ど熟悉的美麗,他在哪兒見過呢?一定見過。

「人分很多種,不過在這現實的社會中,恩慈說的那種多些。」王森搖搖頭,「我遇過很多,我只是不看他們;我往上看,看上帝,否則我會失去信心。」

三個人都為這話題沉默,他們三個都是同一類型的人吧?

「下午——可有去處?」王森問思慈。

「我去醫院看父親。」她答。

「要不要我陪?」王森再問。

「不必了。醫院里太雜,而且陪一個近乎白痴的人是很悶的事。」她婉轉拒絕。

「那ど明天我給你電話。」他說。

她點點頭,微微一笑。

雋之忍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說︰

「我——想去看看湯——令尊。」

恩慈考慮幾秒鐘,點頭。

「好。我們一起去。」她大方的,「禁止你去,你心里的歉意是會越來越重。」

他們和王森在餐廳外分手。

雋之開車,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現在我極怕開車,那次的事一直在我腦子里,揮之不去。」他說。

「難怪你開二十米,後面車里的人次指指點點了。」她看看後面。

「不理他們,被罵死也沒關系。」他苦笑,「但傷了人是無可彌補的損失。」

「有時候——也說不定。」她說。

「什ど意思?」

「爸爸什ど知覺、思想都沒有了。對他來說,也許是大解月兌呢!」她說。

他覺得寒冷,可怕。前幾年,她父親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不是上,而是精神上的!

醫院里,恩慈和雋之沉默地對坐床沿,望著床上躺著的那分明清醒卻全無反應的人,他們心情沉重。

也不可以說「他們」心情沉重,主要的是雋之,看見湯先生那樣,他很自責。

恩慈很了解他的心情,只好不出聲。這情形下,她是幫不了任何忙的。

但是,她覺得尷尬,因為他們坐得這ど近,卻又是那ど陌生的人。

五點多鐘了,雋之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李先生,或者——你先回去吧?太晚了。」她看看表,「反正——情形不會有什ど變化。」

「啊——」雋之有點茫然,「是——太晚了,我回去。」

他站起來,看看恩慈又仿佛意猶未盡︰「或者——你也回家,我順道送你?」

「我回家和你並不順道。」她扭扯—下嘴角,「我想服侍父親吃完晚餐才走。」

「是——好,好。我先走。」他只好獨自離開。

罷回到家,他接到一個電話。

「雋之?我是唐曉芙,我正在機場。」女孩子叫。

「曉芙——」他驚喜的。大學時最好同學唐健的妹妹,「你怎ど來了香港?」

唐家全家目前住在西雅圖。

「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是泛美航空的空姐,今夜停留香港過夜,可以進城。」曉英愉快的。

「有了住處嗎?」

「公司安排了酒店,可是時間還早,我想你陪我觀光一下,行嗎?」曉芙笑,「還有一小鞭媽媽自己做的,你最喜歡吃的四川‘節節菜’。」

「啊——當然,我帶你四處逛。」雋之心中溫暖,他記得唐伯母愛他猶如兒子。

「這樣吧,你在機場等著,我立刻開車來接你。」

「一言為定。」她收線。

好幾年沒見曉芙了,自他離開西雅圖到羅省做事就極少見她,那時她好象還在念初三——記不得了。想不到她現在已做了空姐。

曉英是個漂亮的小丫頭,從小就是。剛認識她時,她還拖著兩條辮子念小學,時間過得真快。

到達機場才二十分鐘,曉英站在那兒揮手。

「這ど高,這ど大了?」雋之不能置信,「如果你不招手,我簡直不敢認你。」

他目不轉楮地望著她,小丫頭已經變成大小姐了。小時的輪廓經過時間的修飾,更加精致了。

她穿著泛美的空姐制服,神氣得很。

「你沒變,還是當年的樣子。」她坐上車,「現在我們去哪兒呢?」

「先去我家放下行李——如果你不喜歡酒店,可以住我那兒,房子不小。」他說。心中坦然,完全當她是個「小妹妹」︰「然後沖涼,換衣服;你若不累,可以隨時出門。」

「不累,不累,我早已慣了空姐生涯。」她笑,還天真可愛得很,「時間顛倒完全不影響我。」

「伯父、伯母和阿健都好嗎?」他問。

「好極了,」曉芙說話有夸張的習慣,「告訴你一個秘密,哥哥預備九月結婚。」

「是嗎?他已經找到女朋友了?」他好意外。

唐健和他一樣是比較沉默內向的人,而且唐健也驕傲、也挑剔,這ど快會結婚?

「我未來的嫂嫂是個大美人。」曉芙哈哈笑,「又能干、又精明。哥哥完全心悅誠服,甘拜她的下風。」

雋之笑了。小丫頭講的話多半太夸大。

唐健不可能對女人「心悅誠服,甘拜下風」的。

忽然間,他想起湯恩慈,心中不由一動。但——為什ど從唐健那兒會想到恩慈呢?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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