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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只是古老傳說 第11頁

作者︰亦舒

十多廿年來,她與他相依為命,兩為一體,如影附形,她對他惟命是從,赴湯蹈火,他對她也一樣。

可是今日,她第一次嫌他多余。

她听到他的名字,心中一凜。她緩緩走到客舍,正好看到他慢慢走出來。

有好幾日沒回家梳洗,他頭發骯髒凌亂,半臉胡須,衣衫不整,他朝她伸手。

她不去理他,只說︰快去清潔。

他陪笑︰看到你無恙才放心。

恕之不出聲,他過來拉她,她本能地掙月兌。

「還在生氣?我已經趕走那女人,以後不再犯。」

恕之不出聲。

「我實在悶不過,這一段日子整天無所事事困在屋里……我再向你道歉。」

恕之雙手繞胸前。

「听僕人說,你們將準備婚禮。」

恕之黯然,低頭不語。

他所關心的,不過是這件事。

「證書上有雙方簽名,又有見證人,不怕他抵賴,恕之,你將繼承他全副財產,恭喜,你日薪不止十萬。」

恕之听到這種話只覺刺耳。

從前,他們默默行動,今次,他一定是覺得要用加倍力氣說服恕之。

「王子覺人呢?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時僕人走近︰深小姐,安醫生找你。

恕之看到忍之眼中有一陣喜悅,他認定王子覺危殆。

恕之走到客廳听電話,安醫生在那頭說︰恕之,手術成功,他想見你。

「我立刻來。」

司機把車駛到門口,恕之看到她兄弟似只夜梟似遠遠觀望,等待死亡消息。

恕之打了一個冷顫,因為她也是梟的同類。

恕之看到王子覺躺在隔離病房里沉沉睡著,她希望這個無辜善良的人可以繼續生活下去。

她問醫生︰可以說話嗎?

「暫時不行。」

這時王子覺忽然睜開雙眼,看到玻璃窗外的恕之,他笑著朝她擺擺手。

恕之說︰子覺有頑強生命力。

恕之把「早日康復」寫在紙上給他看讀。

安醫生把恕之帶到會客室,他說︰在你之前,他已經放棄,整日在書房內,自擬訃聞︰王子覺,江蘇省崇明島人士,在世寄居27歲……

恕之抬起頭微笑︰原來他只有27歲。

「他是孤兒,並無親人。」

「我也是。」

「恕之,你還有兄弟。」

恕之點點頭,「呵是。」兄弟。

「子覺也有若干表親,患病之後,沒有精力應酬,漸漸疏遠。」

看護敲門進來︰王子覺想吃覆盆子冰淇淋。

安醫生攤攤手︰病人一有精神便開始刁鑽。

恕之說︰家里有,我回去拿。

安醫生告訴她︰明早再來,可以與他講話。

恕之揉揉雙目。

「你自己也需要休息。」

司機把她送回家去,雪是停了,氣溫卻更加寒冷,地面銀光閃閃全是冰屑,一不小心就會摔跤。

忍之在大門口等她,他問︰可是不行了?

恕之不出聲,他伸出手拉住她︰告訴我。

恕之回答︰他精神穩定。

「我有話同你說。」

「今日來回奔波,我已經十分疲倦。」

「明天早上我找你。」

第二天,他起得晚,恕之早已出去。

餅了幾天,她接了王子覺回家,同行還有醫生看護,病人坐在輪椅上,穿著斗篷保暖。

從那天開始,病人一日勝一日地康復。

恕之陪著王子覺散步,下棋,聊天,在莊園里無憂無慮談到婚禮。

王子覺說︰請什麼人,吃何式菜式,你盡避說,喜歡哪件禮服,叫專人去定制。

恕之凝視王子覺,他開始長出毛茸茸頭發,皮與骨之間有脂肪墊底,不再像一具骷髏。

他長相並不難看。

最主要的是,他心地善良,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愛恕之。

恕之這樣回答︰牧師到莊園主持儀式就可以,無所謂穿什麼吃什麼。

王子覺笑︰就這樣簡單?

「下星期一好嗎,會否倉促?」

「我請平律師安排。」

恕之站起來替他斟葡萄酒。

「恕之,多謝你走進我生命。」

這個可憐的人,至今他還不知引狼入室。

恕之伸手握住他的手。

王子覺說︰我決定把松鼠餐廳贈予你兄弟,設法幫他領取售酒執照,你們兄妹仍然住在同一區。

他為她設想周到。

恕之忽然想起︰但松鼠餐廳是松山的生意。

「松氏夫婦仍然可以留下。」

恕之當時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王子覺說︰天氣暖和了,我們可以揚帆出海,或是往歐洲旅行。

他說得仿佛整個世界就在他們面前。

「恕之,我們間中還可往城內小住,逛博物館觀劇游公園購物。」

他雙手緊緊握住恕之的手︰我倆永遠不再寂寞。

他們背後有人咳嗽一聲。

王子覺抬起頭︰忍之,過來,好消息,醫生說我有完全康復機會,屆時我倆出去打高爾夫或是網球,我還喜歡賽車及風帆,我倆可以作伴。

忍之整個人僵住。

王子覺看著他︰恕之沒告訴你?她一定是太高興了,我已接受骨髓移植,手術成功。

忍之動也不動。

王子覺說下去︰真幸運,捐贈者不願透露身份,我已托安醫生衷心致謝。

忍之取起桌上酒瓶,自飲自斟,他臉色煞白,雙手微微顫抖。

「忍之,從此把王家當自己家好了。」

恕之忽然說︰忍之,你有什麼要求,盡避提出,子覺說,把松鼠餐廳轉贈給你,但是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鄉間生活,你情願到城市發展,是不是,你大方向子覺講清楚,不用客套。

忍之一雙眼楮瞪著恕之,難抑怒火。

王子覺輕輕問︰忍之,你要到城里去?

忍之不出聲。

恕之說下去︰忍之,子覺或可以給你一筆投資

王子覺有點納罕,他一直以為未婚妻與她兄弟相依為命,但听她此刻口氣,她像是不介意兄弟單獨到城里發展。

忍之臉色轉為灰敗,他太了解恕之,她是叫他走︰給你一個數目,走,走得遠遠,最好永不見面,你我一刀兩斷。

她竟當著陌生的子覺說出這種話來。

忍之怒極不發一言。

恕之卻很鎮定︰說你需要多少?

棒了很久,忍之壓低聲音︰松鼠餐廳會是個好開始。他一聲不響的走出書房。

恕之失望,她心底也知道忍之不會這麼容易罷休。

王子覺同未婚妻說︰他不想往城里發展。

恕之輕輕回答︰是我搞錯了。

「這事可以慢慢商量。」

恕之不出聲,她內心不安。

「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他。」

第二天,平律師往松鼠餐廳走一趟。

她這樣對松山夫婦說︰王先生計劃收回餐車改營酒吧。

松山夫婦面面相,他們已經听聞有這個謠言,沒想到惡夢成真。

松山喃喃說︰這好比晴天霹靂。

平律師微笑︰松叔太緊張了,王先生會付出適當賠償,你們已屆退休年齡,樂得休閑。

松山忽然說︰法律規定公路旁不可開設酒吧。

平律師不再回答︰這是文件,請細閱並且簽署。

松山又說︰我們願意出價買下松鼠餐廳。

平律師詫異︰餐車生意並不太好,你倆何必月並手月氐足辛苦經營。

松山夫婦也說不出具體理由。

平律師告辭,貞嫂送她上車。

她說︰平律師,我知道很多話你都不方便講,可是我想證實一下,听說,王先生做過手術,身體將會康復?

平律師伸出手指,在車窗上點了兩下。

「還听說,王先生會在過幾天結婚?」

平律師又點了兩下。

「新娘,是我們認識的人?」

平律師微笑上車︰貞嫂,保重。她開動車子離去。

松山跟著出來︰謠言都是真的?

貞嫂點點頭︰他們說,新娘正是那個深恕之。

「怎麼可能,她是一個乞婦。」

貞嫂凝視舊谷倉︰老山,我倆引狼入室。

松山卻說︰我還是覺得好心會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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