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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舊一點新 第10頁

作者︰亦舒

陳曉諾仍然不生氣,「大名,過來看看你的客房。」

「你不問因由招待我,謝謝。」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房間有一扇大窗,對牢湖泊,百看不厭,遂心問︰「打算在這里過冬?」

「正是。」

「在此良辰美景之下,是否可以找到投資靈感?」

陳曉諾笑笑,「你梳洗休息,準備吃晚餐吧。」

真是奇人,獨自住在這間船屋上,難道不怕寂寞,抑或,一直有不少女生像周妙宜前來探訪?

遂心看到案上有一張照片,正是周妙宜與他的合照,在照片中,他與她在木筏上散步。遂心凝視照片良久,決定有機會試探陳曉諾。

遂心倒在床上,絲毫沒有防範那樣睡熟。

陌生城市、陌生人、陌生房間,她居然一點不怕。

這已不是關遂心的性格,這太像周妙宜了。

陳曉諾走進來,替她輕輕蓋上毛氈。

陳曉諾回到工作室,坐到電腦熒幕前看牢股市價位上落,比較與上午入貨時差價,剎那間決定出貨,按鈕成交,他看到所賺利潤數目,輕輕舒出一口氣。

是,他在這方面有令人羨慕的才華,故此一早在證券公司退休,優哉游哉,享受寂寞。

如果有人問他每日工作多少小時,他會回答︰三分鐘。

他心目中設個固定數目,賺夠開銷即刻全身而退,決不留戀貪心,加上對市場了如指掌,百戰百勝。

他悄悄取餅那幀與周妙宜合照的相片,坐到梳化上,半晌,也盹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只手輕輕撫模他的額角,他睜開雙眼,看到是新來的人客。

「這女孩是誰?」

他據實答︰「與你一樣,是一個流浪兒,她叫妙宜,暑假背著背囊,在露意思湖畔漫步,我剛巧在碼頭接載淡水,遇見她,攀談起來,她躍上木筏,就那樣,我們共同生活了一個月。」

「你愛上了她?」

他坦白承認︰「是,但不願犧牲個人自由,她還在讀書,不能長久陪我,我也不甘心與她到岸上生活。」

「你對她身世十分了解?」

「剛好相反,一無所知,我們不談現實世界,戰爭饑荒、天災疾病,與我一點也不相干。」

遂心看著他,「經濟不景,股市大跌,也毫不相干?」

「大名小姐,」他笑了,「一听就知道你對市場是門外漢,淡市時買跌,一樣可以大賺呀。」

遂心點頭,果然厲害。

「九月中,她悄悄離去,與我失去聯絡。」

「看樣子你十分懷念這個女孩。」

「常常懊惱惆悵。」

「真想找她,也不是太難的事。」

「有一日決定上岸,我會找她。」

遂心嗤一聲笑,「人家渴望上岸,你卻畏懼陸地。」

他躺在長梳化上,伸手握住遂心的手。

「你是誰,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第四章

遂心嘆口氣。

她不想把周妙宜最終結局告訴這個人。

「你怎樣把船屋自一個湖搬到另一個湖?」遂心問。

「用拖架把房子抬上大貨車,走陸路運輸。」陳曉諾回答。

「啊,真的叫搬房子。」

「多年來也習慣了,下次,搬到蘇必利爾湖上。」

「我打賭你不會到非洲的的喀喀湖。」

他微笑,「你說得對,我不會到真正的荒山野嶺,不毛之地,我不是探險家,我只望生活逍遙。」

完全知道他要的是什麼,真正難得。

陳曉諾根本不曾離境,應無可疑之處。

他看著她,「你與妙宜不同,你有目的,那是什麼?」

遂心答︰「體驗人生。」

「你打算在木筏上留多久?」陳曉諾問。

「明天就走了。」遂心回答。

「如果我陪你上岸呢?」

遂心說︰「你不再適合岸上生活,岸上有豺狼虎豹,當心。」

「多謝忠告。」

雪停了,遂心披上大衣走到甲板上,抬頭一看,碩大明亮的北斗星向她眨眼,到過這里,也不枉此生。

陳曉諾在身後擁抱她,她沒有拒絕。

她輕輕說︰「緊些,再緊些。」

他強壯健碩的雙臂把她完全裹住,好像只有他一個人站在甲板上。

在該剎那,遂心知道,如果這個人要加害周妙宜,可以趁夜闌人靜把她推落任何一個大湖,不必跑到都會的大廈頂樓去下手。

第二天早上,熟睡的遂心被金毛犬濡濕的鼻尖推醒。

她拍拍狗頭。

真不想再動,干脆在這里退休,銀行里還有一點積蓄,可以用上一陣子。

春季,在甲板上種滿薰衣草,放風箏、燒烤,到岸上踩腳踏車,同所有人間是非隔絕,社會的定律是這樣的︰你沒有索取,它也不會向你討債。

彼此厭倦了,分手,再上岸。

這時,陳曉諾過來,蹲到她身邊。

「可是考慮留下來?」

遂心搓揉他濃密的頭發。

她問︰「老了怎麼辦?」

他愕然,像是听到全世界最突兀的問題一樣。

遂心微笑提醒他︰「人類會老。」

他看著她,這樣答︰「在這里不遠之處,另外有一間船屋,乘快艇二十分鐘可以到達,那里住著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一日,我去作客,他正為她畫像,同我說︰‘在我眼中,她永遠像我第一天看見她那般年輕。’」

遂心十分震動,「她太幸運了。」

「他也幸運。」

遂心忽然微笑,「我也是,我聞到煙肉蛋香味。」

「我還做了牛乾洋排。」

他用一只錫壺盛著咖啡,一直替她把杯子斟滿,早餐吃了兩個小時,可以飽到下午。

遂心問︰「你為什麼不胖?」

「我天天陪兩只狗游泳。」陳曉諾說。

「湖水已結冰!」

「不,水溫徘徊在四、五度左右。」

遂心駭笑。

「我有數千本好書,你若願意留下,不怕無聊。」

遂心看著他,「于是,日久生情,愛上了你。」

他笑,「那有什麼不好?」

「因為愛的緣故,所以想佔有,如果有別的女子到訪,便與人家爭風呷醋,至大方也需黯然退出,從此心底有一個疤痕。」

「你想得太遠太周到了。」

「是嗎,女子的通病如此。」

「你想結婚?」陳曉諾問。

「不,我想今午離去。」遂心回答。

他嘆一口氣,「這是什麼邏輯,因噎廢食。」

遂心說︰「你家是一間五星酒店。」

他問︰「我個人值幾粒星?」

「天上所有的星。」

她與他緊緊擁抱。

必遂心不是一個縱容肉身的人,但她例外地依戀他強壯的雙臂。

傍晚,水上飛機引擎自遠而至。

駕駛員叫出來︰「森遜有事,到育康省去了,我是他妹妹羅拉。」

陳曉諾叮囑︰「給我電郵。」

「我該怎樣署名?」

他笑,「隨便你。」

遂心上飛機。

飛機在空中盤旋一下,遂心取出照相機,自空中拍攝船屋,陳曉諾站在甲板上揮手,直至飛機離開視線。

羅拉笑說︰「英俊的男人。」

遂心點點頭。

回到愛門頓,她向安妮告別,收拾行李。

安妮問︰「有無收獲?」

遂心答︰「有,這次旅程叫我畢生難忘。」

「听說鱒魚見了人,不但不避,且會迎上來。」

遂心問︰「有無人找我?」

「黃督察很夸張地找過你十多二十次。」

遂心笑笑。

「華裔男人對他們的女人真好。」

遂心大吃一驚,「你從什麼地方得來如此觀念?」

「你莫怪我直言,我在愛門頓所見,華人太太多數開大車,住豪宅,穿金戴銀,家有工人保母,丈夫都對她們如珠如寶,物質供應源源不絕。」

「是嗎,真給你這樣的表面印象?」

「難道不對?」

「新一代華裔女性通常經濟獨立,移民前已有積蓄,她們的物質享受,不一定由男方提供。」

安妮目瞪口呆,「女子到什麼地方去賺大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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