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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 第16頁

作者︰亦舒

萼生吞一口涎沫,「不,我記得不是這樣的,這規矩是幾時改的?」

劉大畏嘆口氣,從口袋要取出一只扁平瓶子遞給萼生,「喝口洋酒鎮定神經,來,上車。」

萼生把扁壺中所有拔蘭地全部灌入肚子,嗆住了,直咳出眼淚來。

說也奇怪,酒一下肚,一股熱流自丹田上升,她頓時覺得稍為輕松。

劉大畏看她一眼,「看樣子你頂擔心那傻大個兒。」

萼生紅著雙眼,「他媽只得他一個兒子。」

「不致于這樣啦,如果只是行政拘留,希望在十五天拘留期內把他弄出來。」

驚惶間萼生只覺得人人都好似對當地法律滾瓜爛熱,只除了可憐的她與關世清。

她喃喃自語︰「十五天。」

「這不是刑事法,」小劉安慰她,「只對一些輕微的違法行為進行拘留。」

萼生癱瘓在車位里。

到達領事館,已是下午,劉大畏說︰「快進去,只恐怕人家提早休息。」

「老劉,」萼生嗚咽,「你等我。」

劉大畏點點頭。

萼生忽然忍不住,過去伏在小劉肩膀上一會兒,才轉身進大廈去。

史蒂文生已在等她,匆匆延她進專員房間,萼生見到這兩個紅顏綠頭發的洋人,卻如看到親人般,再也不能控制,號淘大哭。

「噓,噓,別害怕。我們已經發出照會,請把關君的護照號碼給我們。」

萼生掏出記事部子翻出記錄遞過去。

專員說︰「希望他不是被控間諜罪。」

萼生聞言僕倒寫字台上。

史蒂文生一直把左手按在萼生肩膀上,這時蹲下擁她入懷,「我們會一直陪你,別擔心。」他撫模萼生被汗水浸濕的頭發。

「我們立刻派人去斡旋,請回去休息。」

萼生懇求,「有消息請隨時與我聯絡。」

「我們省得。」

史帶文生扶著陳萼生離去。

萼生懊悔得要吐血,抓住史蒂文生毛茸茸的手臂,「我為什麼要到這個地方來?」

忽然有人插嘴,「這是一宗意外,不要怪自己,切勿內疚,這不是自我審判的時候,日後與關君返回溫哥華,才慢慢討論未遲。」萼生當然知道這是劉大畏,不以為奇,史蒂文生卻怔住了,他抬起頭打量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

劉大畏說︰「我去把車子開過來。」

他一走開,史待文生便問︰「這是什麼人?」

萼生疲累的說︰「我雇用的臨時司機。」

史科文生愕然,「司機?」

萼生點點頭。

「你真相信這人會是一個職業司機?」史蒂文生笑出來。

萼生在這一刻內心澄明一片,靈光一閃,什麼都明白了。

真是當局者迷,這一個星期來她一直為其他問題紛擾,竟不虞有他。

史蒂文生又打趣道︰「他的智慧勝過我同你加起來的和。」

劉大畏已經把車駛過來。

史蒂文生說,「嘗試睡一覺,明朝一早我來找你。」

她向他道謝。

萼生一路上沒有出聲。

她注視劉大畏︰堅毅眼神、肯定倔強的嘴角、行動迅速、頭腦敏捷,陳萼生陳萼生,你是個瞎子,他的偽裝在第二天已經崩潰松弛,因為她蠢鈍如豬,根本毋須加強防範。

司機!真難為他了。

萼生呼出一口氣,他的真實身分是什麼。不難猜想。

萼生忽然掩住胸口,整個人佝僂起來。

「什麼事,」劉大畏急問。

「胃痛。」萼生申吟。

劉大畏自問還沒有見過如此嬌女敕似朵花般女郎,雖然值得同情,可是與她上路真是個負擔。

只見她痛得額角冒出豆大汗殊,嘴唇青白,便問︰「可有藥?」

「在酒店房間,」萼生咬緊牙關,「我不會有事。」

話雖這麼說,感覺上卻有人似要摘了她的胃而去,而且拖拖拉拉,制造不必要的痛苦,叫她受折磨。

好不容易捱到酒店,劉大畏扶她到房間,在行李中找到那瓶仙露,搖勻了,喝一口,躺下來.萼生覺得小命又揀了回來。

包包打開,劉大畏只見里邊放著各式各樣不下二三十種藥丸藥水藥粉,嘆為觀止,都說西方人嗜成藥如癖,可見不是謠傳。

身體欠佳,應該治本,光是頭痛醫頭,胃痛醫胃,不是個辦法,不過此刻他亦無瑕教訓她。

一言提醒了他,「我們整天沒吃東西。」

萼生苦笑,「你吃得下嗎?」

「一條牛都吃得下。」他拿起電話就叫一大堆食物。

萼生十分佩服他,是應該這樣,自己先倒下來,還怎麼幫人,吃不下也要吃,吃飽飽,精力充沛,才能好辦事。

劉大畏照例舉案大嚼,萼生這才發覺他不是貪吃,他是求生,在野外,下一頓食物不知從何而來,能吃便盡且吃飽,受過這種訓練,習慣成自然,城市也視作森林。

慚愧,她如此小覷了他。

萼生放下三文治,「關世清會被拘留在什麼地方?」

劉大畏看她一眼,「監房。」

萼生啼笑皆非。

餅一會兒又問︰「環境如何?」

「惡劣。」

又是白問。

「到加拿大找個律師來可會有用?」

劉大畏一臉「虧你還是個大學生」,「任何律師只能在其所屬國家打官司,在此地被起訴,便得聘請本地律師辯護。」

「關世清會被起訴嗎,」

「我不知道,我們等消息。」

劉大畏一口氣喝下兩瓶冰凍啤酒。

萼生鼻傳來一陣汗躁臭,開頭她以為屬于劉大畏,過一陣子,才發覺自她身子發散。

啊,經過一日折騰,已經像個難民。

盡避腰酸背痛,她還是放滿一缸熱水,浸到香露里去,可憐的關世清,這幾天不知怎麼熬。

他膽子一貫不大,不曉得會不會嚇壞。

正在淒慘,劉大畏在浴室門外說︰「拘留廿四小時內,公安機構一定會通知領事館,屆時可知他在什麼地方。」

他像是知道她心思似的。

洗刷干淨了,萼生仍然換上便服.她沒有安全感,預備隨時逃命。

推開浴室門,只見劉大畏靠在沙發上打盹。

太不防她了。

由此可知他對她是多麼放心。

也許,像萼生一樣,經過這幾天,他已把她當朋友。

其實,劉大畏並沒有完全墮入睡鄉,他稍微帶些知覺,朦朧間看到萼生自浴室出來,全身散發玫瑰花香,又看見她倒在床上。

只是他實在太倦,無法完全睜大雙眼,他有好幾天沒睡好,今午那一幕,亦使他筋疲力盡。

萼生蜷縮在床上,試圖入睡,四肢不知恁地,越縮越緊,身畔只是听見阿關呼救的聲音。

她不由得申吟起來,這才發覺,原來還是睡著了,正怪自己沒有心肝,忽然看見劉大畏輕輕自沙發站起,悄悄走近她身邊,俯子看她。

萼生沒有動,過一會兒,劉大畏取餅薄毯子,輕輕蓋在她身上。

然後她嘆息一聲,拉開房門,不告而別。

他一關上門,萼生便跳起來,取餅手袋,自門縫中看,他剛剛進電梯。

萼生決意跟著她。

他跟了她那麼多天,完全知道她是誰,來干什麼,現在也輪到她主動了。

她看到他那輛老爺車駛過酒店大門,連忙截一輛計程車,叫司機緊跟前面那輛車。

這種時分,劉大畏除了回家,不會上別處去。

車子往僻靜的住宅區駛去,萼生記得那一帶是從前的九龍塘,有一兩個小同學便住在這一頭,環境十分幽美,只是飛機升降有點嘈吵,如今空運站經已搬移,連這個缺點都剔除,該地段更加貴不可言,劉大畏到這頭來干什麼?

司機把車停下來,「小姐,不能再前進了。」

劉大畏的車子卻駛進單行路里去。

「你看到沒有?」司機指著銅牌,「公安總部宿舍,閑人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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