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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羅 第24頁

作者︰亦舒

就這樣在街頭,他們解決了近十年的恩怨。

他追上去,「我感激你。」

簡金卿回頭說︰「不必,我這樣做,是為我自己。」

翁文維低下了頭。

簡金卿忽然說︰「你要當心吳  ,她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腳色,她一早便知我是誰,只是不肯點破。」

「不會的,她不是那種人。」

簡金卿不再多說,她不用再為他設想,不用為他好,不必替他操心,她的責任已盡,除出失落的苦楚,她也有種放下重擔的感覺。

她走了。

在該剎那,她由輸家變為贏家,背影筆直,灑月兌堅決,翁文維像是又看到了從前的簡金卿,他想叫她,終于忍著心看她走了。

第二天起,吳  就沒有再听翁文維的電話。

陳曉非間她︰「這樣逃避可是個辦法?」

  睜大眼楮,「翁文維原來有未婚妻。」

陳曉非不置信,「我以為你一直不在乎。」

「在乎,怎麼不在乎!」

「我以為你一年回來好幾次也是為著見他。」

「是呀,彼時我不曉得他有未婚妻。」

陳曉非啼笑皆非。

「假如他再打來,叫他回到未婚妻身邊去。」

一輛黑色的跑車在等她。

翁文維找上門來。

陳曉非本來不想放他進屋,洪俊德說︰「你跟他說說明白,省得天天來煩。」

陳曉非便請他坐下。

開門見山說︰「  講,叫你回到未婚妻身邊去。」

翁文維驚道︰「我前任未婚妻已往外地開學。」

陳曉非聳聳肩,「那恕我不能再給你什麼忠告。」

「  呢?」

「她出去赴約。」

「來接她的可是一輛黑色的跑車?」

「是嗎,有一輛那樣的車子?翁先生,我想你不必再來了,沒有用的,你應當比誰都明白。」

陳曉非的語氣甚為諷刺,翁君當然听得明白。

他耳畔充滿嗡嗡聲,他記得他放下茶杯,被主人家送到門口,與另外一位客人擦身而過,游魂似蕩下樓去。

梁永燊看著翁某的背影,用手指在空中劃一個完字。

陳曉非拿牌出來,「活該,他怎麼甩月兌人,人也怎麼甩月兌他。」

梁永燊看著手上的牌,只得一對紅心十。他輕輕說︰「吳  是阿修羅。」

陳曉非陡然變色,「你這小子,不干不淨說些什麼?」

梁永燊一向甚得阿姨歡心,這次被她一喝,手中紙牌落地。

洪俊德連忙來解圍,「現在你可知道什麼叫河東獅吼了吧!」

小梁沒想到阿姨這樣維護  ,嚇一大跳。

只听得陳曉非說︰「情場如戰場你沒有听說過?總有個把人做傷兵,個把人做逃兵,自然有人打勝仗,也有人打敗仗,你若怕,就別打。」

但是,有阿修羅,就有修羅場。

梁永燊賠笑道︰「阿姨寵  真寵得厲害。」

她們都不喜歡翁君,並不關心他的下場。

翁君到大學去尋找吳  ,她已轉了校。校方拒絕把聯絡地址告訴外人。

翁文維終于嘗到簡金卿失意的滋味,那日,在酒館喝得醉醺醺,伏在桌子上,忽然听見有人叫他,抬起頭來,看到吳  伸手招他,他身不由主跟她出去,來到門口,吳  已經不見,過來扶他的是簡金卿,他哽咽了。

一頭栽倒在地上,躺著沒起來。

餅一會兒,他掙扎著爬起來。

也可以說,他再也沒有站直,他是一個不安分的年輕人,夢想突破他的出生,去到更高更遠的地方,他沒有走對路,他不甘心每夜自同一窗子看同一爿星天,也想走遍天下,自不同的窗口看出去,看盡蒼穹所有的星。

在往後的日子里,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振作。

我們已經走過頭了,必須往回繞,才能夠知道,用黑色車子把吳  載走的是什麼人。在生活中,時間控制我們,在故事里,我們控制時間,愛飛馳到哪個空間,就是哪個空間,這解釋了為什麼你愛听故事而我愛說故事。

讓我們選這一刻吧。

盛暑,吳家的書房,吳太太攜幼子歸寧,吳豫生與女兒已經談了一段時候。

他說︰「告訴我為什麼轉校。」

吳  抬起頭,「因為張沼平在普大,你明白嗎?」

吳豫生文明兼民主,笑道︰「我明白,但,誰是張沼平?」

「一個朋友。」

吳豫生點頭,「我以為梁永燊才是你的朋友。」

「呵他永遠會是我至親友好。」

吳豫生笑︰「即使如此,他也一樣受到傷害。」

吳  沉默。過一會兒她無奈地說︰「接近我的人,無可避免地,或多或少,都似受到若干傷害。」

吳豫生連忙說︰「有些人咎由自取。」

  笑。

吳豫生一直這樣教導女兒,生活中無論有什麼閃失,統統是自身的錯,與人無尤,從錯處學習改過,精益求精,直至不犯同一錯誤,從不把過失推倭到他人肩膀上去,免得失去學乖的機會。

吳氏的家庭教育一向這樣淒清。

張沼平早已換過車子,他現在開的高速車是艷黃色的。

稍微、稍微成熟點的人都會覺得這樣的炫耀可能會有點兒幼稚,但是年輕的吳  卻不覺得。

吳豫生說︰「車子太快了不安全。」

他女兒卻惋惜說︰「父親,你頭發又稀疏又斑白。」

案女說的全是真話。

張家富裕,不但父母寵著這個孩子,祖父母、叔伯,都認為要盡量滿足他的要求。

  在一間鄉村俱樂部與張家吃過一頓午餐,並沒有事先約好,張沼平帶她去那里逛,剛好踫到家人,便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眾人看見外表如此清純的少女,已經充滿好感,張小弟從前帶在身邊的女友都濃妝奇服。

張伯母搭訕問︰「吳小姐家長未知干哪一行?」

  從實,「家父吳豫生從事教育工作,現任大學堂文科系主任。」

張伯母放下心來,明理的生意人也十分敬佩讀書人,錢,他們已經賺夠,太多沒有意思,倒是希望家里添增一點兒文化氣息。

張沼平笑,「家母十分喜歡你。」

  說︰「我也喜歡她。」

生活圈子闊了,希望可以漸漸淡忘童年往事。

表面上若無其事,  仍遭夢境困擾。

一到暑假,年輕人鮮有不玩到三更半夜,晚上睡不足,中午會胡亂靠在什麼地方眯一眯,大腦不能完全休息靜止,亂夢特別多。

一日看阿姨玩牌,累了,在長沙發上一躺,精魂就似出竅,悠悠然去到一間平房,  思流十分清醒,一見就認得,這是她的祖居,推開門,就可以看到母親,  害怕起來。

原來她並不想知道真相,但是身不由己,自一格窗戶飛了進去。

  看到的不是她母親,而是她自己,一點點大坐在小桌子前,正寫阿拉伯字母呢。

她百忙中笑了,這麼小這麼無助,抓筆都有困難。

  忽然驚恐起來,這不正是發生意外那一日嗎?她可是快要看到真相了?  渾身顫抖。

她自長沙發上躍起,尖叫起來,「火,火!」她掩著雙耳,冷汗自額角背脊淌下。

梁永燊第一個撲過來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的事如同知道他自己的事一樣。

「只是噩夢,  ,只是噩夢。」

  怔怔地看著梁永燊,臉色慘白,嘴唇簌簌地抖。

陳曉非輕輕說︰「還是心理學的高材生呢,連自己的心理學都不懂得,統統是幻象。」

  握著梁永燊的手,「不,我已經進去了,我已回到祖屋里,看到了自己,下一個夢,我必定可以知道真相,啊,多麼可怕。」  用手掩住臉,淚流滿面。

陳曉非搖搖頭。

  的襯衫濕透,蟬翼似貼在肌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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