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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 第25頁

作者︰亦舒

「不,不是他,你千萬不要誤會。」

「我一直以為你與他已一早沒有糾葛。」

荷生按住烈戰勝,「听我說,這與言諾完全無關,我只想過自己的生活,你也已經默許我。」

「現在情況不一樣,荷生,把嬰兒給我,你可以走到天涯海角。」

荷生不置信地看著烈戰勝,她終于見到他專橫的一面。

「我不會把我的孩子交給任何人。」

「我不是任何人,我也不會任由你帶著孩子嫁到言家。」

「我不想再說下去,烈先生,我要開始工作。」

烈戰勝在盛怒中站起來,一手把桌上一大疊硬皮書掃到地上,靜寂的圖書館中發出震天的忽喇喇一聲巨響。

他說︰「我不會就此罷手!」

眾人轉過頭來錯愕地張望。

烈戰勝已大步踏出,他身上大衣揚起,如一件張牙舞爪的巨氅,充滿逼力威脅感覺,他卷出大堂,大力拍上門。

荷生受了震蕩,她跌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到胎動,她連忙說︰「沒有事,別怕。」

堡作人員前來問候︰「你不要緊吧!」

荷生搖搖頭。

她慢慢蹲下,把書本逐一拾起。

荷生見過他炮制出來的人版,烈家三兄妹是最好的榜樣,她懷疑在他屋檐下難以有真正快樂的人存在。

這種不快會得互相傳染,荷生後悔態度太過強硬。

那天晚上,言諾來看她,一進門,他便說︰「荷生,我有事與你商量。」

荷生奇道︰「我也正想說這句話。」

「那麼你先講好了。」

「不,言諾,你請先。」

「荷生,烈先生要派我做一件事。」

荷生心一跳,「那是一件什麼樣古怪的事?」

「他要我護送烈雲返家。」

「可是烈雲尚在接受治療。」

「荷生,你想到些什麼,不妨與我直說。」

「我想到許多許多,很遠很遠,我像是忽然開竅,以前所不明白的細節,此刻一一解了開來。」

言諾臉色凝重。

「言諾,你試想一想,陳珊女士怎麼會讓烈雲返回琪園,她好不容易才把女兒帶出來。」

言諾抬起頭,沉吟良久,「烈先生說,他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荷生說︰「這不算,我們每一個人都付出代價。」

言諾托住頭,「那又是為了什麼?」

「有人要你暫時離開此地。」

言諾笑起來,「我不懂,誰會施調虎離山之計?」

荷生看著言諾,「你不妨猜一猜。」

言諾終于說︰「荷生,那是一個非常大膽的假設。」

「是嗎,吉諾,在你心底下,你敢說你從來沒有這樣懷疑過?」

言諾不出聲。

「他一直有個想法,我系受你唆擺,正如他一直以為,烈雲受著烈風擺布一樣。」

言諾站起來,「荷生,你想得太多了。」

荷生說︰「他並不容許前面有障礙存在,只是他沒有想到,在清除異己的時候,連帶犧牲了烈火與烈雲。」

言諾說︰「我相信烈先生出自好意。」

荷生嘆一口氣,他自幼尊敬烈戰勝,他信任他,也是人之常情。

若今日圖書館一幕沒有發生,荷生不會這樣煩惱,在烈戰勝的逼力下,她很自然要作出抗拒反應。

「烈先生現在要我听令于他。」

言諾在狹小的客廳踱步,「他至少應該知道,夏荷生不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

「真可惜,這個秘密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荷生笑。

「荷生,你需要休息,在圖書館里,先挑童話故事修補,此刻你不適宜看推理偵探小說。」

荷生問︰「你會不會去?」

吉諾考慮,「我會先了解一下真相。」

荷生把言諾送到門口。

言諾轉頭問︰「醫生有沒有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荷生微笑,「重要嗎?」

「女嬰多可愛。」

荷生一直維持著那個笑容。

言諾一走,她便關熄燈火。

她知道有人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因為她身份特殊,因為她知道得太多。

自從認識烈火那一天開始,她就有這個感覺,現在證實並非因她多心。

言諾第二天一早就撥電話到麻省陳女士公館。

他要經過一番內心掙扎才能作出行動,以前,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烈戰勝。

他接到的指示是要在第二天下午抵達麻省陳府,自陳珊手中接走烈雲,回家旅程已經安排好。

陳宅的電話很快接通。

言諾要求陳珊女士說話。

那邊的管家卻道︰「陳女士出了門。」

「她什麼時候離開?」

「你是哪一位?」

「我是烈戰勝先生助手。」

「陳女士出門就是為著到紐約與烈先生會合,許是班機延誤?」對方說︰「你們可以查一查。」

言諾乘機問︰「烈雲小姐可好?」

「她情況一如以前。」

「謝謝你。」

言諾輕輕放下電話。

陳珊根本不在家,怎麼會有人肯把烈雲交給他。

荷生起碼已經猜對了一半。

假如他依著指示準時抵達,必需留在當地,等烈雲的母親回來,那可能是一天,或許是兩天之後的事。

烈戰勝為何要調走他?

言諾深覺訝異。

當初,讓他過來陪著夏荷生,也是烈戰勝的主意。

彼時他已不在乎這個外人,他甚至不介意制造機會讓她與舊男友重修舊好。

現在,事情完全不一樣了。

烈戰勝前後判若兩人。

言諾看著時間,荷生在這上下應該抵達圖書館。

他猜想得不錯。

第十章

夏荷生在圖書館附近的咖啡室吃早餐,這兩日她吃得比較多,肚子飽的時候有種非常滿足的感覺。

今早,荷生覺得也該是把消息告訴她母親的時候了,只是,該怎麼開口呢,真是難。

這個時候,她最寬身的衣服也顯得有點緊,面孔圓圓,增長的體重似乎有一半囤積在那里。

罷預備結賬上班的時候,荷生一抬頭,看到了她的母親,她幾疑眼花,揉一揉雙目。

可不正是夏太太。

夏太太靜靜坐到女兒對面。

荷生十分訝異,「你是怎麼找來的?」

「烈先生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

荷生看看表,「我工作的時候到了。」

「荷生,你應該讓烈先生照顧你。」夏太太的聲音相當鎮靜,「一個獨身女子流落在外,有許多不便。」

荷生笑笑,喝一口咖啡。

「烈先生讓我來勸你。」

荷生說︰「看樣子,娘家已經不歡迎我。」

「你肯搬回家來嗎?」

「我不想增加你的麻煩,」荷生說,「現在我這個身份,相信到任何地方去都不會太受歡迎,等多幾個月再說。」

「烈先生說你的倔強令他惱怒。」

荷生說︰「他的專橫也令我難堪。」

這個時候,言諾趕到了,他付了茶資,笑說︰「荷生,你去辦公,我陪伯母談談。」

他永遠是夏荷生的救星。

荷生如蒙大赦,披上外套,一溜煙逃走,動作依然靈敏。

夏太太感動地看著言諾,「你一直在照顧她吧?」

言諾說︰「我們是好朋友。」

夏太太抱怨,「你不應放她走,生出多少事來。」

言諾安慰伯母,「即使如此,她也心甘情願。」

「我真的擔心她。」

「不用費神,荷生知道她在做什麼,她比我們都理智勇敢,我對她充滿信心。」

夏太太苦笑一下,「你總是幫著她。」

「相信我,伯母,荷生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子。」

這邊廂荷生出了咖啡室,走到街角,看到一輛黑色大車停在當眼之處,她看了看車牌號碼,慢慢走過去,伸出手,敲敲後座車窗。

緊閉的黑色玻璃車窗過了一會兒落下來。

後座位于上卻不是烈戰勝。

荷生仍然對那陌生人說︰「請回去同烈先生說,他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

她緩緩走開。

中午,言諾來接,荷生笑道︰「難怪要支開你,你永遠在旁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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