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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身女人 第11頁

作者︰亦舒

我不知道這個貝太太在家中是否與寫字樓中一般無異,如果沒有不同之處,貝文棋怎麼忍受她若干年。她肚子上的那些圈圈士啤呔,簡直像日夜套著幾個救生圈做人,真虧她的,還穿得那麼美,那麼考究,首飾听說一套套的換。

媚說︰「人要胖起來有什麼法子?」

「別吃。那還不容易。」

「不是人人像你那麼狠心刻薄自己。」

那倒是,佣人餐餐三菜一湯的擺出來,太難瘦。

我說道︰「我還是不明白人怎麼會到那個程度。」

媚笑說︰「何必多問,最威風的還不是你,人家的丈夫送花給你。」

「他有企圖。」我打個呵欠,「難道現在他還送不成?」

沒見花很久很久了。

「有啥新聞沒有?」我問。

「沒有。」

「你的戀愛生活呢?」

「如常。」媚似乎不願多說。

我的教書生涯如舊,學生與我都活在時光隧道內,日復一日,在狄更斯與勞倫斯之間找尋真理,希臘神話是他們生活中最有機會認識人性的時候。

以前我連暗瘡治療都教授在內,差點沒做婦女雜志信箱主持人,現在什麼都不管。

何掌珠說︰「我父親結果並沒有娶那個女人。」

我抬抬眼楮,真意外。

我實在忍不住,「為什麼?」

「他覺得她不適合他。」

「在決定結婚以後?」

「是的,她只想要他的錢,她另外有情人。」掌珠說,「爹爹很生氣,跑到紐約去了。」

「現在家里只剩你一個人?」

她聳聳肩,說道︰「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很無所謂。

「那位女士——」我還是忍住了,掌珠只是我的學生,不是我的朋友。

「她是一位歌星。」

我忍不住笑出來。

「現在你知道我努力反對的原因了?」掌珠問道。

「也不是道理,你父親要是喜歡……何必替他不值。」

「蜜絲林,你對我疏遠了是不是?」她問,「你對我們都疏遠了,你心中氣我們是不是?」

人活著多少得受點氣。誰不氣。不然哪兒有人胃潰瘍。

我現在什麼都獨立,經濟。精神,想想都開心。「開心?」

我沒有恐懼。

我對何掌珠打起官腔,「想想你的功課,你現在除了致力于功課,實在不應再另外分心。」

「爹也是這麼說。」

「你現在快樂了?」我取笑她。

她掩不住笑,「自然,但蜜絲林,我老覺得你的功勞最大。」

「什麼功勞?拆散人家的姻緣?」我笑問。

星期六下午,獨自在看電視,門鈴響了。在這種時候有人按鈴,一定是媚,大概是她開車出來逛,逛得無聊,上來看看我。

我摩拳擦掌的去開門,打算吃她帶上來的水果,她從不空手上來。

門一打開,是個陌生女人。

「這里是二十八號十二樓。」我說︰「A座。」

「姓林的是不是?」她問。台灣廣東話。

我對台灣女人不是有偏見,而是根本覺得她們是另一種生物,無法交通。

「是。」我說國語。

她也改用國語,「你會說國語?太好了。」

我淡淡的說︰「我的國語比你講得好。」

她忽然搶著說︰「我也讀過大學。」

我失笑,「我甚至不認識你,而且,不打算開門給你,你有沒有念過大學,關我什麼事?」

「可是你認識何德璋,是不是?」她問。

「是。我見過他數次。」我說。

「我警告你,你別旨意會在我手中搶過去!」

「搶誰?何德璋?」我瞪目。

「你當心,我在香港很有一點勢力!」

「哦,真的?港督是你于爹?你常坐首席檢察官的車子?」我笑。

「你當心一點!」她  的敲著鐵門。

「貴姓大名?」我問她。

「錢玲玲。」她說,「怎麼樣?」

「好的,警察會找你談話。」我動手開門。

「喂喂喂——」錢玲玲急起來。

我說︰「你犯了恐嚇罪,我是香港居民,並且是納稅人,你回去想仔細點,我不但國語說得比你好,將來上法庭見面,英文也肯定說得比你好。」

我關上門,拿起電話,撥一○八,詢問附近警察局號碼。

門鈴又響起來。我知道是那個女人。我撥了警局號碼,簡單他說明門外有人騷擾我,叫他們派人來,我拿著話筒叫他們听門外瘋狂的按鈴聲。

我很冷靜。

不多久警察便來了,他們在門外說︰「請開門,小姐。」

我開了門,那個姓錢的女人進退兩難,夾在警察當中青白著面孔。禍福無門,惟人自招。

我跟警察返警局落案,要求保護,把故事由始至末說一遍,取出我的身分證明。

「我是中學教師。」我說。

那歌女堅持說︰「可是我未婚夫的女兒告訴我,她父親的新愛人是她!」她用手指著我。

警察說︰「小姐,無論怎麼樣,你不能夠到任何私人住宅去按鈴,指名恐嚇,如果對方身體或精神受到傷害,你會被起訴。」

錢玲玲嚇得什麼似的。

我說︰「我想請你們把何家的人傳來問問話,這件事跟我的名譽有莫大的影響。」

「是。」他們打電話到何家,然後派人去請何掌珠。

掌珠到的時候我說︰「你給我的麻煩還不夠麼?」

第七章

掌珠哭了,「我見她一直打電話來追問爹的下落,又恐嚇我,只好捏造一些話來告訴她,打發她走,沒想到——蜜絲林,請你原諒我——」

我說︰「這件事與我的名譽兼安全有關,我一定要落案,免得被人在街上追斬,做了路倒尸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錢玲玲也回頭來道歉——「我實在是誤會了……」

我拂袖而起,「你在香港的勢力這麼大,錢小姐,我不得不小心從事!」我跟警方說︰「有什麼事請隨時通知我。」

回到家時間已經很晚。

電話鈴在黑暗中響起來,一聲又一聲。

我轉過身,靠起來,扭亮床頭燈。

電話鈴還在響。會是誰呢?

我去接電話,只拖著一只拖鞋。

「誰?」我問。

「林小姐?」

「誰?」我的聲音尖起來,半夜三更,一個獨身女人接到神秘的電話,我哆嗦一下,看看鐘,三點一刻。

「我是何德璋。」

「是你!大忙人回來了!」我馬上諷刺起來,「你可有看看現在是什麼時間?」但卻不覺松了口氣。

「林小姐,很抱歉,我還在紐約,剛才掌珠跟我通過電話,我決定盡快趕回來,林小姐,這次完全是我們家的不是,我希望你可以回警局銷案。」

「你真以為我是鬧著玩的?你情節省開銷,掛下電話吧。」

我摔下話筒,回到床上,經過這麼多年,我的電話居然還沒有摔壞,真值得詫異。

第二天下班我到弗羅賽太太家去吃茶。

她說︰「你的情緒看上去穩定得多了。」

「是,為什麼不呢——激動又補救不了事實。」我躲在她家的紗窗簾後面。

我把紗披在頭上臉上,冒充著新娘子。

又把花瓶里的花捧在手中。

「我像不像新娘?」

「翹,你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她說,「新娘打扮很適合你。」

「比利時紗邊,將來我的禮服要比利時紗邊的。」我說。

「那麼他最好賺多點鈔票。」弗羅賽太太笑。

「我喜歡能賺錢的男人。」我仰仰頭。

「是嗎?」

「除非我愛上了他。」我嘆口氣。

「吃點心嗎?」弗羅賽太太笑,「今天有女乃油撥蘭地卷。」

「吃!吃!」我說,「拿出來。」

她用著的廣東娘姨白衣黑褲地走出來,服侍我們吃點心。

「翹,你的毛病就是戀愛次數太多。」她說,「一下子忘掉理想與宗旨。」

「那不是我的毛病,那是我的最大優點。」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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