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我眠一眠?」
「你那種年紀,三日睡兩次足夠。」
年輕人苦笑。
回到家他淋浴洗頭更衣。
幣外套時發覺西裝袋鼓鼓地,伸手去揭,發覺是厚厚一疊金色的現鈔。
越豐厚的小費越表示客人滿意他提供的服務。
他抖擻精神回到公司。
導演正在講電話,見到他,立刻長話短說,滿臉笑容招呼。
「孝文,怎麼樣?」
年輕人微微笑,一言不發。
導演贊許說︰「有時我佩服你那張嘴,密不透風,所以她們都由衷喜歡你。」
年輕人仍不出聲,只是欠欠身子。
「還有,孝文,」導演語氣帶著感喟,「你仿佛是我們這幫人之中唯一不等錢用的人。」
年輕人笑。
「艾蓮保養得十分好是不是?」
年輕人不予置評。
導演忍不住了,「你我之間,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年輕人仍然緘默。
導演悻悻然,「不說就不說,這位前淑女同我講,她想與你訂一張合同,使你單獨為她服務,薪優,有假期以及獎金。」
年輕人開口了︰「不可能,我是自由身。」
「我也那麼同她說,可是,孝文,每個人總有一個價錢。」
「自由無價。」
「這個數字,為期兩年,你做不做?」
年輕人一看那數目字,一愣,「她出手豪爽。」
導演笑笑,「我幾乎以為那就是愛。」
「這寧願享受自由,」年輕人想想說,「她是個好客人,我會優先給她時間。」
這時自辦公室里間轉出另一個妙齡女子,笑笑說︰「孝文,少矜持,有花堪折好直須折了。」
年輕人笑著招呼,「博士,你回來了。」
那叫博士的女郎打扮相貌猶如導演一個印子印出來似。
她手中拿著一本照相簿,「過來看看,孝文,這兩位新同事賣相如何。」
年輕人探頭過去。
照片中是一白種高加索及一黑色皮膚年輕男子,相貌英俊,一如演員或模特兒,穿著最時髦阿曼尼西裝。
博士問︰「如何?」
年輕人避重就輕地答︰「這個牌子的衣服已變為制服。」
導演笑,「你知道孝文對行家一向不予任何意見。」
年輕人苦笑,「顧問要收取彼問費用。」
博士頷首,「這是智慧。」
人叫她博士,當然是因為她明敏過人,由她稱贊年輕人聰明,十分見功。
導演說︰「拍檔,這兩名生力軍何時前來報到?」
「下個星期。」
導演有指揮能力,博士聰明伶俐,二個合作搞一門生意,自然蒸蒸日上。
「如果沒有其它事,我先走一步。」
博士同年輕人說︰「孝文,你鄭重考慮考慮。」
年輕人笑著離去。
他先在住所附設的泳池游泳三十分鐘,然後回到家,吃一個簡單的三文治,他躺在沙發上睡午覺。
家里電話甚少響起。
除卻工作外,他沒有其它生活,所以他的服務特別專注,客人見到他的時候,他永遠精神奕奕。
電話終于響了。
他立刻清醒過來,取餅听筒。
「中國人,我是小冰,听著了。」
「是。」
「艾蓮,原名李碧如,銀行家謝汝敦的妻子,今年四十七歲。」
年輕人噫一聲。
「她生父是地產巨子李耀熊。」
年輕人又呵一聲。
叫見慣世面的他發出這種感嘆字眼不是容易的事。
「她育有一子一女,于偉言,二十四歲,女偉行,二十一歲,二人均已大學畢業,卻仍留北美進修。」
年輕人應一聲。
「李耀熊遺下極豐富財產給女兒,在社會上她是一名淑女,學養與修養極佳,不幸嫁予一名性格粗鄙但極有生意才華的男人,相信精神一定痛苦。」
「謝謝你,小冰。」
「不客氣。」
「祝你客似雲來。」
「你也是,中國人。」
對方掛斷電話。
年輕人躺在沙發上,雙目凝視天花板,寬大的家內一片白,在陽光照耀下十分舒適。
中國人這個綽號還是博士給他的。
當年他在歐洲小柄家旅行,公司要找他,他老在泳池旁,博士索性對接線生說︰「叫那個年輕的中國人來听電話。」這句話傳開了,便有人叫他中國人。
現在這綽號更有用,因為快有高加索人與非洲人來報到。
博士麾下自然也有世界其它地區不同國籍的伙計。
他出門去理發。
發型師苦笑︰「男式發型由短至長,再自長至短,你倒是好,以不變應萬變。」
年輕人笑笑。
「你有那樣稠密濃厚的黑發,像海草一樣,還有,腦尖有一個波浪。」
年輕人答︰「遺傳自家母。」
「她一定是位美麗的女士。」
「謝謝你。」
發型師對年輕人似極有好感。
年輕人心想︰你不知我的職業,否則,按照俗例,總難免對我嗤之以鼻。
他比別人緘默,並且已經決定,下次要換一個理發師。
傍晚,他去赴約。
人客是位日裔游客,她把真名字告訴他︰「我叫山口姬斯蒂。」
說起來,祖孫三代已在美國生活良久,父親在二次大戰還進過集中營。
她是一位開朗的女士,說個不停,一直天真地笑,希望年輕人帶她去尋幽探秘。
導演總把比較好的客人介紹給他。
然後,他抬起頭,看到了謝汝敦太太艾蓮。
她與幾位朋友一起踏進茶座。
年輕人依照本行規矩,目光若無其事冷淡地掃過她,回到應有的範圍內。
可是對方卻不能這樣鎮靜,她整個人震蕩,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最終轉得煞白,等到坐下來,一抬頭才發覺年輕人已經離去,現在是兩個外籍太太坐在那里。
恐怕只是幻覺,她愴惶地低頭。
年輕人把客人帶以他熟悉的獵奇店參觀。
這個大都會不比其它城市更骯髒更罪惡,別的地方所有,它也全有,毫不遜色。
人客忽然問了一個很有深意的問題︰「什麼使你最憤怒?」
「婦孺受苦。」
山口女士感喟︰「真的,我最終與丈夫離婚,就是不想子女看到父母天天吵鬧而覺痛苦。」
年輕人小心聆听。
她說下去︰「分手後我們還是朋友,不過,他很快找到別人,而我深覺寂寞。」
年輕人連忙岔開去︰「此刻有我陪著你。」
女士苦笑,把手放在他手上,他握住她的手。
「你是一個可愛的年輕人。」
她的手指腫胖,指節粗大,像是勞工手,不過戴著極大的鑽石戒指。
女客多數為著寂寞而出來走,很少真正懷著別的目的。
從前游客最多,一轉頭永不見面,最好不過,現在,不知怎地,本地客人一日比一日多,尷尬場面恐怕會日益增加。
山口女士愛笑,「有空到三藩市來找我,我開著一爿面包店,生意極好,你不會有興趣學做新月面包吧,我可以教你……」
上一次有個客人在溫哥華郊區開農場養雞,也殷勤地留下真姓名地址,她是名寡婦,無子女,故無任何禁忌,也請他去作客。
自酒店出來,已是深夜。
回到公寓,導演找他。
他微笑問︰「還沒睡?」
「少諷刺。」
「你總是懷疑我心懷不軌。」
「孝文,艾蓮找你。」
「後天我好像有時間。」
「孝文,你今年幾歲?」
年輕人莞爾,「你欲提醒我青春易逝?」
「真不愧是聰明人。」
「我自有打算。」
「孝文,艾蓮出的價錢已高至天文數字。」
「你抽幾個佣?」
「她七個,你七個,老規矩。」
「十五個巴仙?你好發財。」
「孝文,我早已發財,不消你善祝善禱。」
「奇怪,」年輕人笑,「做你這種行業,晚上會否失眠?」
「我睡得似嬰兒,請問你呢?」
「我睡得似一條木。」
「可見我倆是天生撈偏門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