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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給你送花來 第14頁

作者︰亦舒

芝子不相信雙耳,震驚地垂下頭來,原來,申元東與她一樣,不折不扣是個孤兒。

這時,申經天奔出來找芝子,「他情況危殆,但仍然生存,電子心髒的接觸器仍在胸膛之內,信號擾亂,但未終止。」

芝子用手掩住面孔,這時,覺得雙頰恢復知覺。

他倆回到候診室,見到羅拔臣醫生。

連醫生都忍不住嘆口氣。

申經天問︰「發生什麼事?」

「有人不想他活下去。」

電光火石間,芝子想到一個人。

「警方已著手調查,推測是個熟人,室內沒有搜掠痕跡,門窗亦無毀壞。」

「元東可有蘇醒?」

「他可以示意,不願說話。」

「可以進去看他嗎?」

「一次一個人,逗留五分鐘。」

芝子說︰「經天,你先進去。」

申經天點點頭。

羅拔臣醫生看著芝子,「他們都听你話。」

芝子答︰「我沒有說什麼呀。」

「這樣更加難得。」

片刻,經天出來了,輪到芝子探訪。

申元東睜開雙眼,芝子趨向前去,微笑說︰「元東,你好,我們終于見面了。」

她毫不避忌,握住他的雙手。

病人瘦削的雙頰泛紅。

「你比我想像中年輕漂亮得多,與經天似兩兄弟。」

他的嘴唇顫動一下,身上搭著的管子實在太多,他身不由主。

芝子又說︰「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真是特別。」

看護示意時間到了。

芝子說︰「稍後再來看你。」

她在候診室見到陸管家。

她倆神情一般無奈。

陸管家喃喃說︰「老人家不願再受精神折磨也值得原諒,他們已經知道他有最好的醫生照顧……」可是又覺得不能自圓其說,藉口無效。

「發生什麼事?」管家問。

「我走開一會,有人來找他,起過紛爭,有人憤怒中把他的人工心髒拉出。」芝子說。

避家受驚,「霍」一聲站起來︰「新曼琦!」

芝子不出聲。

申經天在一旁說︰「要問過小叔才可以肯定。」

避家苦笑,「他怎麼會說出來。」

他們對申元東的性格都有了解,頓時沉默。

半晌,管家說︰「經天,我有一個請求,你不如暫時搬來與小叔同住,多一個人照應。」

申經天有點猶疑,他崇尚自由,不喜束縛。

芝子說︰「很快放你走。」

他笑了,「請別每晚十時叫我刷牙睡覺。」

芝子答︰「明白。」

那天晚上,芝子沒睡著,和衣躺在床上,申經天在她房外問︰「可以進來聊幾句嗎?」

「請進。」

他穿著T恤短褲,「真不習慣這種時間在家。」

芝子微笑,「應該在哪鸏?」

「在俱樂部喝啤酒。」

「我以為你會說吊在懸崖的一只睡袋里。」

「你呢,你習慣穿衣服睡覺?」

芝子坦白地說︰「在孤兒院長大,十多人睡一間房間,良莠不齊,從無安全感,只覺隨時要逃命,所以都穿齊衣褲鞋襪,預備逃難。」

他不出聲,內心惻然。

這樣艱難的生活都沒有影響她成為一個健康的人,真是難得。

「訓練得我什麼地方都住得。」

「你一定會有自己的家。」

芝子微笑,「我也這樣想。」

「今日多得你,救回小叔。」

芝子懊惱,「我根本不應走開,今日我受盡驚嚇。」

「你需有心理準備,我們各安天命。」

「請改變話題。」

申經天微笑,「最近讀過什麼好書?」

「書目眾多,眼花繚亂,只得挑熱門書來讀。」

「看過些什麼電影?」

「許久沒進戲院,一向不喜歡燈一熄漆黑一片與世界隔絕的感覺。」

「你有什麼嗜好?」

「幻想,不必出門,不花分文。」

「可有嘗試寫作?」

「愛亂想不代表有創作能力。」

兩個年輕人都笑起來。

「我去取啤酒來。」

芝子點點頭。

芝子和經天坐在房內聊到深夜。

天亮,管家來喚人,看見申經天睡在地上,芝子靠在床上,兩個人都輕微扯著鼻鼾。

她識趣地退出。

然後,管家在門上敲兩下,「芝子,我們需去醫院探訪。」

芝子睜開雙眼,跳起來,「是,馬上下來。」

芝子一邊推醒申經天,一邊進浴室。

她淋浴包衣,立刻下樓,看到管家在吩咐女佣司機辦事。

避家轉過身子,「元東情況,危殆而穩定。」

苞著,經天也下來了,兩個年輕人頭發都濕漉漉。

他說︰「我自己駕車。」

最愛自由的他才不會跟別人的車。

在車上陸管家說︰「經天喜冒險,第一次?斷腿是十歲那年暑假,他用滑板跳過欄桿,滾下樓梯,幸虧戴著頭盔。」

芝子說︰「听說這種性格得自遺傳,長輩中不知有誰特別大膽?」

避家想一想,「是申家的太太公吧,百多年前離鄉別井飄洋過海,到北美洲西岸發掘金礦。」

「可以追溯到那麼遠?」

「听說是一八四九年的事了,你說,是不是英勇大膽,據說滿載而歸。」

這時,申經天的跑車與他們擦身而過,向他們招手。

避家自籃子取出三文治及熱可可,「芝子,你的早餐。」

「陸太太,你對我真好。」

她卻微笑,「我從未結婚,雖屬中年,還是小姐呢。」

芝子忙說︰「又講錯話,元東說得對,不開口最安全。」

避家笑笑。

到達醫院,大家都靜下來。

「芝子,你先進去。」

申元東精神比昨日好,看到芝子,有點盼望的神色。

芝子趨向前去,把耳朵附在他嘴邊,想听他講話。

他的呼吸呵到芝子耳畔︰「替我走私鱘魚子醬進來。」

芝子笑鸏點頭,「還要什麼?」

「威士忌加冰。」

「立刻去辦。」

他嘆一口氣,伸出手來握住芝子的手。

芝子輕聲問︰「那天,誰來找你?」

他不回答。

「警方想知道是否有人想加害于你。」

他低聲說︰「屋里只我一個人,是我自己失手。」

他立意要包庇她。

「警示器沒有響,是你關掉?」

「是,成日嗚嗚吵,多討厭。」

這時看護進來,「病人需要休息,下午要做手術。」

芝子只得退出。

接著,申經天進去片刻就出來。

警務人員過來問經天︰「他不願透露那人是誰?」

「他說當時屋內只得他一個人。」

「你們提供的名字,我們已經調查過,那人已經離境。」

「是事發前還是事發後?」經天問。

「事發後三小時,因此嫌疑最大。」

申經天說︰「小叔不肯說。」

警長無奈,「這件案子只好暫時擱置。」

避家說︰「下午元東將做一項新手術,植入心跳記錄及分析儀器,假使病人突然昏迷,可透過衛星定向系統測知病人所在地。」

申元東愈來愈像機械人了。

芝子說︰「我有事出去一會兒。」

瞞不過陸管家的法眼,「可是替元東辦事,他要什麼?」

芝子笑,「我去做得了。」

申經天說︰「我陪你。」

「你沒有其他事?」

「有一個風帆比賽邀請我參加,因疏于練習,已經推卻,下午如果沒事,同你去室內爬山。」

「是那種垂直峭壁,一個個洞爬上去吧,很具挑戰性。」

「有無興趣?」

陸管家說︰「你們且去松一松,這里有我。」

經天說︰「手術完畢後通知我們。」

避家點頭。

他拉起芝子手離去。

避家露出艷羨目光,她最向往兩情相悅,男歡女愛,尤其是那麼年輕漂亮合襯的一對年輕人。

她從未戀愛,亦不願草草找個人結合,因此獨身,但心底始終有個盼望。

她願意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

甭兒雖無家底,可是人品那樣好,又有什麼關系。

那一邊,芝子穿上安全帶,學習攀爬峭壁,一步一步垂直爬上去,終于力盡,松手,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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